镇心蛊效果不强,并不需要特别的解药。白芨手贴林杏儿的胸口,驱动母蛊,很快就消除了蛊毒的影响。
“你要做什么!”一恢复过来,林杏儿就怒道,“这是什么妖术!红叶待你不薄,你——”
“娘!”还没等白芨开口,稚嫩的童声忽然就响了起来。
林杏儿顿时停住了。
她慢慢转头,看着向她扑过来的小女孩,没有丝毫反应。
不如说,“停住”就是她的反应。在情蛊的桎梏下,这般不自然就是最为难得的反应。
“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朵朵惊喜无比,冲到林杏儿的面前,一下子扑入了她的怀中,“我好想你啊!”
小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离自己多么遥远过,只知道出了远门的娘亲总算回来了。
见朵朵跑来了,白芨顺着她来的方向看,果不其然,就见刺心钩跟在朵朵的身后,走了进来。
“不是让你看着孩子吗?”她低声道,“蛊还没解呢,万一出什么事。”
“有我看着。”刺心钩道。
其实,如果没什么特殊的原因的话,刺心钩也没道理要主动带孩子过来吧。如今会特意带朵朵过来,九成九是因为孩子自己吵着要娘亲吧。
耳根可真软。
白芨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又转过身,看着林杏儿。
此时,林杏儿怔怔地坐着,机械地被朵朵抱着,脸颊已然已经淌出了两条泪痕。
白芨神情柔软了起来,递过了手中的药碗。
“喝下去吧。”她轻声道,“喝下去,就好了。”
林杏儿并没办法接过。
白芨便将药碗凑到了她的嘴边。微微等了一会儿,她看到林杏儿很努力地抿了下嘴唇,然后慢慢地,做了一个很细微的吞咽的动作,又做了一个。
喝下去了。
药只是引。一点点,就足够了。
又是缓缓的几口。林杏儿面无表情地在原处坐着。渐渐地,她的神色越发清明,她的眼神越发生动。
她抬起了胳膊,抱住了面前的孩子。
她将孩子越抱越紧,脸慢慢地埋在孩子的背上,忽然就呜咽着,大声地,哭了起来。
“娘……娘不哭。”朵朵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林杏儿抬起脸,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松开朵朵,带着满脸的眼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朵朵看了好几遍,这才终于说出了话来。
她说:“朵朵……朵朵啊……”
她不断不断地呼唤着,再次把孩子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白芨坐在一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杏儿的背。
林杏儿抱着孩子,哭了好一会儿。
等到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抹了抹眼泪。
她看着白芨,很突然地,跪了下去。
!!!
白芨被吓了一跳,赶忙避到了侧面,然后扶她起来。
“这……这是干什么呀。”吓坏她了。
“感谢白姑娘大恩。”林杏儿仍带着极重的哭腔,道,“谢姑娘照顾朵朵。谢姑娘救了我。”
“本来就是我该做的,”白芨很努力地把林杏儿从地上薅了起来,道,“用不着说谢。”
林杏儿抽着鼻子。她看着白芨,脸上的感激还未消退,就忽然又带上了愧疚。
“之前……之前……”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你或许不信,我是……真的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白芨笑了笑,道,“我都知道的。”
林杏儿抱着朵朵,感激之情几乎要从眸子中溢出来。
“此等大恩,真不知该如何答谢。我愿散尽家财——”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白芨打断了。
“这有什么不知道该怎么答谢的,”白芨晃了晃手中的药碗,“帮我喂药吧。”
“啊?”林杏儿愣了一下。
“……好。”
有林杏儿在,事情就变得方便了许多。姑娘们在恢复了行动力之后都会表现得或愤怒或恐惧,没一个肯乖乖喝下解药的。可只要林杏儿告诉她们,这是喻红叶让她们喝的,她们就会相信。
毕竟,此前,林杏儿是她们中领头的。哪怕嫉妒,“自己人”的信任还是有的。
在驱除情蛊,恢复真正的神智之后,每个姑娘都会哭。
“是不是……很痛苦?”白芨忍不住问,“我见大家都会哭。”
“……是很痛苦。”林杏儿垂下了睫毛,似乎根本不想回想,却还是认真回答了白芨的问题,“像是被关在了自己的身子里,又像是被扯着线的木偶。做的事像是自己会做的,却又完全不是自己会做的。心里再努力地喊叫,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像是无穷无尽的鬼压床,又像是被关在极尽狭窄的牢笼之中,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所以,她们真的是一直都有意识的。
一直都有意识,却一点都无法反抗。被蛊术桎梏着,做着仿佛符合自己个性的事,却其实根本就是被绑着线的木偶。
比直接操纵人的意识,要残忍太多了。
“……对不起。”白芨不由道歉,“一开始就应该救你们的。我不知道……”
“为什么道歉?”林杏儿瞪大眼睛,“我们不知道有多么感激你。你看看她们,看看我,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要怎样谢你,你为什么要道歉。”
她说着这话,眼神轻灵水亮,和在场所有已经恢复了意识的姑娘一样。
为了男人嫉妒,恶毒,使尽手段,争风吃醋。她们其实从来都不是那样狭窄而可笑的人。
一切,都只是下蛊者的强权与一厢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