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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冤结 往事如烟下心头(下)(1 / 2)

“陛下,殿下,诸公,圣历二年夏,则天皇后令我李、武二族之人于明堂盟誓,天下尽知。则天皇后曾道’他年,若敢有以刀剑相对之人,我惩罚不得,但有众臣、铁券为证,违誓之人,无论武、李,必死。’,并将此言铭于铁券,命史官藏之史馆。太平敢问,冉御史上告相王与太平涉及谋反,又步/步/紧/逼,可是离间陛下与我等亲情,使我手足相残?依则天皇后之意,冉御史是否该杀?!他不过外臣,如此胆大,上告天子弟、妹,这背后,定有其他心怀不轨的同谋,陛下,您是否应一并查处,以儆效尤?!”

“太平!你血口喷人!”裹儿着急,声音几乎都变了,眼中怒火似要将我原地化灭一般。

我上前数步,经过旭轮身边时与他相视一笑,最后来到了裹儿的面前。我们一致无二的眼睛里,皆是如出一辙的倔强。

那年她随父母回京,一十三岁,天真烂漫,美丽质朴。我们也曾像这般照镜子似的互看彼此,可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纯粹,气氛又是多么的愉快啊。一晃九年岁月,一番物是人非。

“想杀人,不必操之过急嘛。”我笑着低声对她说。

裹儿不自在的冷笑:“今日权且是向你宣战了。姑母啊姑母,日后拜佛,可要更加诚心啊,看你的佛祖究竟灵也不灵!”

御座之上的李显缓缓起身:“尔等均勿再言!退下,都退下吧。相王,公主,我在还周殿等你们。”

“是。”

“是。”

很快,李显与一众宫人离开了紫宸殿。一双素手飞快的挑开了那金色纱帘,韦妙儿眼含不快。

“犹记你幼年,又蠢又笨,不爱背书,不善乐器,就连女红之事都令女官们头疼不已,不想今日却能言善辩,心思缜密,若脱胎换骨一般,倒真教我另眼相看啊!”

裹儿接话道:“姑母,下一次,你不会有任何机会!无论输赢!”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由我的身侧传来,循声望去,见是宗楚客。我这位年近半百的表亲一脸惋惜神色,暗暗摇头。

“宗相,”,我唤他:“可惜安乐公主此次未能赢我?宗相,你乃武家外孙,当年又是举进士入朝,只可惜入仕这些年,频频得罪不该得罪之人,屡次被左迁外州,倒是吃了不少苦头啊,太平深表同情。”

宗楚克笑了笑,摸摸唇边的髭须,他客客气气道:“岂敢,岂敢。公主训教,宗某必牢记在心。”

旭轮示意我该走了,因为李显还要单独宣见我们。

环视殿内表情各异的众臣,我吐字清晰道:“中宫殿下的’夸赞’,太平多谢!并非太平脱胎换骨,而是殿下忘记了,太平是则天皇后的女儿!宫廷生存不易,太平处处不敢大意!若有谁人以太平碍眼之故欲除之,不妨一试!”

心里清楚李显单独宣见我们绝不会轻松,因沿途始终有宫人紧随,我也无法与旭轮交谈,自己在心里想过上百种可能性,却还是没能猜到,还周殿里等待我们的风暴要甚于紫宸殿的战争。

李显满脸倦容,他没有绕弯,开口便直入主题。

“八郎对晚晚是何种感情?晚晚对八郎又是何种感情?”

明知这殿内仅我们兄妹三人在场,却还是忍不住四下看顾,唯恐被人听到。

我不知李显是否真知情,亦或他只是有所怀疑,只故作镇定,强颜笑问:“陛下为何忽有此问?呵,相王乃我兄长,我对其一向敬重、友爱。”

“不,我不是陛下,我不是大唐的天子,此刻我,”,李显的语气中似乎饱含悲伤:“我只是你的哥哥,只想问我的阿妹要一句实话。从小到大,一直都隐隐发觉你待他从来与我们是不同的,在你心中,八郎比我们都重要。我没有想过,我也不敢去想,或许你二人。。。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唉!只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想。八郎,你告诉我,是我错了,对吗?难道你亦钟情于她?”

旭轮沉默着,他没有勇气对上李显伤心的视线。其实他和我一样,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居然会是李显猜疑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我们相爱固然不会受人祝福,却从未想过伤害李显,但若此情果被李显知晓,其必不能容忍。

见我们都久久不语,李显又问旭轮:“亦或只是神女有情?”

似有默契一般,我们继续怯弱的选择以沉默面对李显的频频追问。我们并不怕为这份感情付出生命的代价,却只怕李显会为此而心碎。他与武媚不同,毕竟他并不知旭轮的真实身份。

李显拿起座旁二物,朝我们慢步走来,见其中之一乃是精光匕首,我暗道不妙。

“晚晚,方才在紫宸殿,你既道对我忠心,那便取自己的血奉于我吧,”,李显说的风淡云轻,迅速递来匕首和银盏,似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要求:“在房州一十四载,吃尽苦头,回朝数年,调理总不见效,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御医们前日在古籍中寻得一个旧方,若以至亲至诚之血入药,可保益寿延年,祛疾换新。晚晚,你可愿哥哥重复康健?”

也许人血的确能够入药,也许李显只是想试探我,我若接下,他会道我爱旭轮不惜性命,我若不接,他会道我对君不忠,明知只是一个陷阱,可我却无第二选择。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麻木的伸手去接匕首,不料旭轮却快我一步。

“八郎!”

“旭轮!”

锋利的匕首已刺入手心,细密的血珠随即沁出,旭轮却未住手,他再用力,血水顺着刀锋涓涓的滑向那握刀的右手,又一滴一滴的落入他脚下的地毯。

因为疼痛,旭轮眉目紧皱,声音也低沉无力:“她毕竟弱质女子,若要亲人至诚之血,李旦也可为君奉上!哥哥,你我兄弟曾分离多年,或许宫中有所流言,致使哥哥您猜忌于我,今日,旦以鲜血明志,旦对哥哥从无二心!”

眼看旭轮流血,李显竟不为所动,反追问他:“可,今日我想问你二人之间是否有男女之情?!八郎,你夺下我的匕首,究竟是为向我明证忠心,还是怕她受伤?!”

“我爱她!是!我爱她!明知不该,可我不悔!”

声若钟鸣,时间的流逝也就此冻结,二兄弟若两尊铜像,他们对视彼此,情绪均格外的激动。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我没有想过旭轮会在今时此地、在李显的面前宣告自己对我的爱。我哭着跪在了二人脚下,我不敢去看李显错愕非常的表情,我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解释,也许他已无心再听我们的任何解释。

李显夺过旭轮的匕首扔去一旁,又飞快一掌狠狠的甩在旭轮脸上,他咆哮道:“你怎么敢?!她是我们的妹妹!李旦,你如何敢爱上自己的妹妹?!你实为天地所不容!!!”

旭轮默默垂目,并不畏惧也未请求李显原谅自己,继续笔直而立。

“是,我不该,所以,想她时,便告诉自己说她是我的阿妹,然而弹指之间却复想起她的笑靥泪颜,如此周而复始。数十年,阿娘开导我、惩罚我,我吃了很多苦,却就是放不下。爱了便是爱了,说我执着也好,痴狂也罢,哥哥,你打我无用,倒不如今日便杀了我吧,不然我放不下她!可月晚无辜啊,求哥哥千万不要为难她。我死了,我对她的感情再不会被人察觉,我死了,哥哥的江山也可彻底无虞。”

闻言,李显面上骤然微红,他愤怒不已:“这是你的诡计!你希望我杀了你,好让天下以为我是为了江山而不惜残害手足的昏君!什么仁爱友让,哈,李旦,你真是卑鄙无耻!我若真杀你,也绝非为江山永固!”

旭轮的左袖已是血迹斑斑,情形十分可怖,但他闻言却是爽朗大笑,放佛那个正在流血的人并不是自己。

“是,我卑鄙无耻!我做过天子,我至今对大唐江山留恋;我是月晚的。。。哥哥,却对她心存男女之情。我有错,我有罪,我罪大恶极!!!可难道,我就连求死的机会都求不来吗?!哥哥,您又何必疑心致斯?!求你,杀了我,放过她,如果哥哥心中还念你我的兄弟之情!我今生对哥哥只这一个请求!!!”

李显怒极,抬脚便踹,毫不留情。我惊恐万状,却不及拦住李显,只得眼看旭轮闷哼一声,最后跪倒在地,身体因痛苦不得不始终蜷缩。

“我不杀你!我也不会为难晚晚!我要让你们继续好好的活着,看我如何被世人称颂,看你们的这段不伦之情如何被世人诟病,万劫不复!”

深夜,太平府。

旭轮安睡榻上,我无声垂泪,武攸暨一直等在外厅。良久,他轻步入内。

“相王用过麻药,已然熟睡了。月晚,你也回房休息吧。”

“我不放心他。”

“可你不通医理,留下又有何用?他康复了,你却病倒,恐非相王之愿。”

“唔。”

李显的疑心我已在中元节的傍晚对攸暨明言,今日旭轮受伤,我也只说是因李显多疑之故。攸暨很为旭轮的来路担心,他觉得旭轮曾是大唐天子,又为大周皇嗣,身份的确尴尬,也难免李显会如此介怀。先前为旭轮清洗伤口时,几乎全程都是攸暨在忙。除了芷汀和池飞,我们没有让任何人参与。

我默默更衣,看到外衫上的那些刺目血滴,全部来自旭轮。

“月晚?”

“何事?”

攸暨望着我,认认真真道:“可愿离开长安?我们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平静无忧的日子。驸马出任外州刺史已是惯例,陛下既已对你疑心,我正可趁势上疏,请求外放,想陛下也求之不得。”

“我不走。”我并未犹豫,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花费一秒钟考虑答案。

“放心不下相王?”他反问,也是脱口而出。

我道:“是,陛下疑心的是他和我,皇后针对的也是他和我,我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却只能留下,继续承受一切的明枪暗箭!你倒说说,我可能安心?”

“罢!”,他闭目长叹:“早知你是如此回答,我又何必多问?!”

二人躺下休息,可被君主猜疑,谁又能沾枕便睡?好一会子,听他幽幽道:“我很后悔今日出城狩猎,如果没有,我会随你一道入宫,如此,代你为陛下奉血入药的人该是我。”

“你非陛下至亲,便是奉血又有何用?再者说,割肉奉血那只是陛下的借口罢了。攸暨,其实,我反而庆幸你没有入宫,否则。。。唉,不说了,养精蓄锐吧,不知皇后他日还会有何’赏赐’予我。”

翌日午时,我小心翼翼地为旭轮换药,数次泪眼模糊,只得不住擦泪,他道自己该尽早回王宫。

“可你的伤口若被人瞧见,还不知又要多几番风雨呢,便在我府里多住些时日吧,反正除了陛下,谁又会对此说些什么?唉,可我想,以后的你还会怕陛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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