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推开殿门，程姑姑扶着太皇太后出来，客座上正在品茶的朱祐樘见了，忙迎上前搀住老人家另一边，扶着她坐上宝座，“祖母，孙儿刚在乾清宫见了曼陵，皇妹捎来几瓶近来学酿的米酒，特意交代要给您这儿送头一份，因为还要去外城的柯府走亲，所以没能赶得及自个儿送来。”
“嗯，难得曼陵这丫头有心，哀家一定好好尝尝。”太皇太后递了个眼色与程姑姑，后者心领神会，忙去萧敬那儿接过两坛米酒，拿给她过目。
“瞧瞧，到底是许配给了心上人，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竟连如何酿米酒也学会了，”太皇太后将那米酒坛子捧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来回转看，饶富意味道，“曼陵是先帝长女，在十五位皇子公主里，又素来与陛下最亲近，这回的婚礼筹办，无论如何都得给她拣选最好的，若有什么地方和宗亲们利益冲突的，陛下大可不必为难，让我这个老婆子去与他们斡旋就是。”
朱祐樘微微颔首，“祖母既如此说，那孙儿心里也有底了。不瞒您，孙儿方才已下中旨，准了皇妹所请，将阳阿姑母在三河县的二百十五顷庄田转赐她当陪嫁，另择了通州南大街的二十九间宝源店铺相赠姑母，也算是聊做补偿。”
“宝源店铺？”太皇太后眸中精光一闪，“可是御赐名号、内廷亲掌的宝源店铺？这一条街的利润可是比本来的庄地佃租多了三倍不止，陛下肯这么安排，也算是求了个公允。如此一来，无论是阳阿那丫头，还是宗室群臣，谁都挑不出理儿，实在甚好。”
朱祐樘笑而不语，环顾四周，修长的手指轻敲着一旁的几案。
在这片刻的沉默中，殿内的气氛突然生冷下来，太皇太后挥了挥手，将殿内的一众宫人都打发下去。
“陛下是有什么话要与哀家单独讲么？”太皇太后面上笑容可掬，心下却忐忑不安。
眼前的孙子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性子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别看他平日里宽仁为怀，从未与谁计较过，实则为人精明老成，且意志坚定。长久以来，对于身边拂意之事，他轻易不会多言，但倘若真开了金口，那便就是生份无比的谕旨了。
太皇太后暗自琢磨着，莫不是郑绿梳行事急功近利，这会儿出了什么幺蛾子，让皇帝起了疑心，亦或是因为兴王三月就藩的事情，邵映雪还是不肯死心，背着她私下里又做了什么手脚，犯了皇帝的忌讳……
“酉时长乐宫走水，后殿被焚毁，宫正司已然查明，系当值的女执事郑氏大意所致，”朱祐樘抚了抚腰带上的青绿宫绦，轻叹一声，“失火焚殿按律当死，但皇后亲自求情，孙儿总不好驳了她的脸面，便留下郑氏性命。如今想来，实是后悔。后日便是母亲的千秋冥寿，长乐宫后殿竟突然成了残垣断壁，加之此女几次三番出差错，早前还冲撞了您，倒真不该就这么轻纵了她。”
太皇太后一听到“郑氏”二字，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皇帝在她面前提及郑绿梳，多少有些试探的味道。
要说起长乐宫失火，倒也并非完全出乎老人家的意料。既然郑氏心中的复仇火焰已被燃起，必会争宠到底，只是她未曾算到，这丫头的动作会如此之快，且手段又是这般的高明。
正月喜气多于杀气，除谋逆等十恶重罪，犯宫规多半可免死；烧长乐宫而不烧尽，一半旧殿一半残垣，反而更惜眼前容颜。一切都是精心策划过的，且应该还有下文。
考虑到这些，太皇太后心思陈定，她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郑绿梳不仅长了一副天赐容颜，更难得的兼具争宠上位的谋略和胆量。
“依哀家看，这事儿皇后做得对，”太皇太后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串七宝念珠，握在手里缓缓拨动着，“如今弘治改元，又是在正月里，着实不宜见血。听说陛下昨日已然下诏驿馆，命朝鲜使臣将五位两班闺秀都遣回国去了，旁人无不以为陛下是看重郑氏，这才单单留下了她，若眼下又公然将她处决，事涉番邦外交，只怕会徒惹非议。”
朱祐樘听了祖母的一番分析，眉宇间仿佛舒展不少，“这么说，祖母也和皇后一样，以为孙儿看重郑氏了？”
“也不全是看重，更多的是怜惜，”太皇太后笑看着下面的孙子，一语道破天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哀家毕竟是过来人。若陛下真不在乎那丫头，当初何必抬举她去长乐宫当女执事，今儿又何必免了她失火的罪过。其实，就算没有皇后的求情，陛下照样还是会放她一马的，不是么？”
朱祐樘微啜香茗，面上的神情略带几分玩味，“孙儿不知，也许吧。”喜欢九重一路有你（原名：明宫遗梦）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九重一路有你（原名：明宫遗梦）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