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里,不是公家,不是单位,更不是你摆谱的地方!”秦渚恼羞成怒。
一贯听话的长女一反常态,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变得咄咄逼人。
“我只问你,有没有,是不是,为什么这么对我。”秦楚七音没理秦渚,只是一直质问楚盼盼。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楚盼盼心里又是愧,又是恼,她哭着骂道,“你白眼狼,枉我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你呢?和我们分的清清楚楚,我工作时,工资卡是给你外婆的,你呢?你想过我们吗?从你手里要点钱,和要命一样,我不提,你从不主动给,我养你为什么啊……”
“我问你,是不是!”秦楚七音面无表情的重复着。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楚盼盼嚷着,嗓子哑了,“带她去做个修复手术不就得了吗?你是想逼死我吗?那我死给你看。”
“请。”秦楚七音抬手,指着窗。
“你怎么能这样?”
“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能这样?”
“那总比你爹去找野女人,出去嫖好得多!”楚盼盼一举击溃秦楚七音最后的心理防线,“等你爹和野女人跑了,你们几个就没爸了,你弟、你妹那么小,我又没工作,你让我怎么养活他们两个?”
“你的婚姻,比一切都重要吗?”秦楚七音凄然泪下,“那是我的孩子,将心比心,你也是当母亲的人,你孩子被人/糟/蹋,还是被你爸、你弟弟,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带她走就好了!你凭什么要毁掉我的生活?”楚盼盼也抹泪,“我欠你,还是该你的,你一定要毁了我?”
“你就,在旁边看着,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秦楚七音踉跄退开半步。
“不然我能怎么做?至少现在你爸不出去/嫖/了!”
“我爸不出去/嫖/可真重要。”秦楚七音用手背抹过脸颊。
她不该失态。
“我为了你,为了你们,不,我为了你,为了给你一个家,我忍气吞声多少年?”楚盼盼指着自己,“不然我为什么拼命要生个儿子?为了要你弟,我怀过七次孕,流了两个,生了你们姐妹四个,送走了三个,至今生死不明两个,我的心不痛吗?”
“是为了给我一个家,还是,为了给你懦弱无能的可悲人生一个解释?”秦楚七音戳了楚盼盼痛处。
楚盼盼果然震怒,“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你眼里有过这个家吗?你是在乎我,还是在乎你妹、你弟?你就是一个冷漠无情、了无人性的人,和你爸一摸一样。”
“家、家、家,”秦楚七音一把将茶几上的花瓶打落在地,“都什么份上了,还跟我谈家。”
“你滚出去!”楚盼盼哭着嚷她。
“都这份上了,时至今日,你还护着他。”秦楚七音冷笑,“你还有没有母性?”
楚盼盼上来要打她,被她推开,贯在地。
“你打我?”楚盼盼边哭边锤地,“你混账王八蛋……”
但长女毕竟翅膀已硬,二话不说摔门而去。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楚盼盼继续哭,“这么多年,我就没有难处吗?我心里多难。”
“爸。”秦安忐忑不安地从书房里走出来,他有些怕秦楚七音,所以躲开了。“怎么办?”
“让她闹去,过几天还得腆着脸回来和我们重修于好,到时候拿她一把就好了。”秦渚不以为意,点烟拎鸟笼要下楼去逛公园,“如今是法治社会,你的讲法律,无论做什么,你得有证据,一没证据,二又是丢人的事,她会来求我们不要往外说。”他出门前跟秦安说,“我们得好好想想,封口费要多少合适。”
“我最近在浦东看中了一套房子,”秦安马上说,“就是有点贵。”
“没事,你姐有钱。”秦渚逗逗鹦鹉,“你姐夫不是飞黄腾达,当朝王夫人么。”
“你说,姐夫会不会也来……”秦安说,“这个男人人高马大的,要真动手……”
“不会的。”秦渚斩钉截铁地说,“我是过来人,一个丫头片子,出了丑事,嫌丢人还来不及。”
然而当代汉景帝虞司颜一贯自诩最差也得和汉武帝看齐,阻止她大干一场的是卫青、霍去病从缺,太皇太后仍在垂帘听政。
太皇太后李氏写了四个字,贺她乔迁之喜。
那幅字一送到,赫然是个“慎勿独善”。
顾主任当场吓病,住院卧病不起,手欠的秘书特意截了病史主诉给她看,那句“尿不出来尿三天可拉又拉了个不停及十四岁初潮,月经规律,无痛经”很让虞司颜质疑协和医生的专业素质。
起码她认为小顾是个半秃的老头。
结果吃晚饭时闵曼桢告诉她,“顾主任才四十一。”
“但他秃的不像四十一。”虞司颜在啃鸡翅尖。
闵曼桢抱着半个西瓜挖,“毕竟伺候的是大/首/长。”
“小鱼也要吃。”小鱼凑到闵秘书跟前。
闵秘书就给她挖了块。
小鱼抱瓜啃了啃,觉得不够甜,就扔在餐桌上,手和嘴巴都粘粘的,就顺手拿妈妈睡衣擦了擦。
“那我倒可以理解他的秃。”虞司颜接起电话,“好的,让他上来。”
闵曼桢从虞司颜一没起来更衣梳妆二还在啃翅尖推知来者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之一,于是还在吃她的健康晚餐——半个瓜。
可惜这个瓜三斤四两重。
这导致秦楚七音从老华宽厚身躯背后闪现时她和虞司颜同时惊呆。
虞司颜报以吐掉嘴里的碎骨头,穿着五颜六色的睡裙,淡定坐在沙发上,问,“孩子怎么样?”
闵曼桢顺手抓了个壶,倒了三杯芬达,看着汽水泡,她恨不得原地自尽。
太丢人了。
过了很久,华旅开口,“念在,我们也算,同僚一场,”几天功夫他异常消瘦,脸也垮的厉害。在骨秀的男人也经不住老,平日里不遇事还好,只要有些波折,老态就显出来了,和秦检坐在一处,不似劳燕分飞的怨侣,反似秦检的爹。他搅着手,“以及终究……”
“我自博士毕业就在基层一线工作,扶边十五年,在岗二十七年,生完小孩第五天就返回工作岗位,连一次年假都没休过。”秦检开口,“共办理九千多起重大刑事案子,被当事人/威/胁七十余次,不说无愧于心,但从未昧过良心,我尽力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华旅憋出一句惊人的话,歪打正着还挺应景,就是对比强烈,很讽刺。
“有话请讲。”司颜拿起了那杯芬达。
“有些事,你不方便做,但我愿意做。”秦检说,“有的事,我想做,但我没能力做。”
平日里她常说,“法律人心中是有最后的底线的,我们是有信仰的。我们的信仰就是法律与公平。无论到何时,我们都会坚守着这最后的底线。”
但当公道无以践行时,也是她先开口。
“可以。”司颜就说了两个字,从头到尾,压根没正眼瞧华旅。“还有别的事吗?”
“请信任我。”秦检倏然说,“一开始我不理解,但现在我理解了,我希望能留在这个岗位上,践行我所坚信的原则。”
“我再想想。”司颜模棱两可。
出门后,秦楚七音冷笑,“假惺惺。”
“我他娘的是个人。”华青萍说。
“哦对,司颜生的也是个女儿。”秦楚七音望了望天空,夜空繁星闪烁,她觉得彻骨的冷。“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在意也得做做样子。”
“我他妈的是人,不是畜生。”华青萍复读。
“你不是畜生,你躲我身后,有本事你冤有头债有主,该杀就杀,该坐牢你认,可你做不到,宁可找你的老情人出头,也不痛不痒不表态不表示,”秦楚七音冷然回眸,“贪生怕死的窝囊废,懦夫,孬种,你可真他妈的有种,是个男人。”
她拉开车门,“当年千挑万选,怎么就选了你。”
“是,我自私,我懦弱,可我跟你来了,”华青萍站在路灯下,“你是我前妻,我是她女儿的爹,她心里作何揣度?我有抱负,我若甘于平淡素日,我回地方,随便找个工作都能养家糊口,我何必去读博,去深造。但今天过后,我完了,你知道,我也知道,办法多着去,非得来找她出面,大家半斤对八两,麻烦你积点口德。”
“玉简是我一个人的孩子?”秦楚七音反问,随后重重拍上车门。
她从未有一天如今日这般绝望,但也从未有一天如今日这般痛快。
每当爸妈开个天价,她不肯给,两个老人就声嘶力竭地嚷,“我们养育了你,供你读了书,我们选择送走你的妹妹,但再艰苦也没送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