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得一个高中状元年轻有为的权贵女婿,琴家当然愿意。
清水胡同,妇人笑得一张老脸开花,恭恭敬敬将前来说亲的官媒送出门,眼巴巴看着人离开,转身回到小院。
“娘,咱家真要和墨家结亲了?”
“这还有假?”
妇人转着手腕上的金镯子,无比感激当年做下的决定,若非如此,哪来得女儿和秋水城最有权势的墨家做亲家?
想到妹妹比刀子还硬的脾气,琴悦搓搓手:“妹妹会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有什么重要的?我是她娘,还做不得这个主了?”妇人喜滋滋回房,留下琴悦站在那做平步青云的美梦。
攀上墨家这个高枝,不愁以后没官做。
他傻嘿嘿地笑了两声,攥紧拳头,打定主意要把妹妹全须全尾地送上花轿,墨家满意了,他的路也就铺平了。
没人在乎少女如何想。
婚期很快定下来,是琴姬十八岁生辰那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一。
流烟馆的琴师名花有主,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墨闻钟眼看心想事成,近些日子频繁上酒楼与好友饮酒高歌。
这门婚事按家世来说不大相配,可按相貌而言,琴师那等子美人出身差点又何妨?瑕不掩瑜,遑论美人本身毫无瑕疵。
流烟馆,白梨院。
花红手里的帕子揪得皱成一团:“真真急死个人!主子莫非还想把自己饿死不成?到底怎么了,哪怕和墨家的婚讯传来都没见她这般作践身体!”
“你小声点!”柳绿不客气地捂了她的嘴,牵着人来到梨树下,认真道:“我且问你,你当真不知主子和哪位女郎有了首尾?”
花红被她说得一脸懵,压低了声音:“我还想问你呢,你我天天在一起,你不知,我给哪儿晓得?”她沉吟半晌:“主子心中有人我是信的,但你我常伴她左右,她和哪位女郎有往来我们会不知?”
柳绿意味深长地看她:“我们的确不知。”
知道的话早把人绑来了,哪还用得到在这疑神疑鬼着急上火?
“是了,我们不知。我们都不知,主子给哪找的情郎?”她指了指发顶:“你说,主子不会真嫁人了罢?”
越说越荒唐。
两人皆想到那日少女一身衣裙挽了妇人髻从房间出来,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寒颤。
“我只知道,主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柳绿忧心忡忡:“我看主子,应是受情伤了。”
即便不想承认,花红还是点点头:“且愈发嗜睡了。”
话说到这,姐妹二人四目相对,长长一叹。
闺房内,熏香寂寥,躺在榻上的少女面容憔悴许多,长长的睫毛温顺闭合,眼尾挂着一滴残泪,殊不知梦里遭遇了哪样残忍的事,竟伤心至此。
梦里,她回到了十五岁归家那年。
八年自愿卖身到流烟馆,从学徒做起慢慢成长为秋水城首屈一指的琴师,因了幼年的遭遇,她与家人如何都亲近不起来。
娘偏爱兄长,拿起名来说,她的名单字一个姬,姬妾的姬,是娘随随便便路过青楼听来的字眼,仿佛为了存心折辱于她。
再小的时候她问过娘亲,为何别人的名字听起来都很有趣,她的名字有点拗口还不好听。娘骂了她一顿,说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嫁了人都要冠夫姓,要什么正经的名!
而她为兄长起名【悦】,盼望他一声喜乐满足。
娘的所作所为令她生不出亲厚之意,慢慢的性子养得越来越冷。
八岁,是她和娘决裂的分水岭,也是她鼓起勇气反抗命运的开端。
大周重孝道,即便她与家人关系冷淡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可悲的名头,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否则被人指指点点她在流烟馆都待不下去。
她八岁就敢违逆娘,没有乖乖按照娘的意思被卖进青楼,娘很多年不爱见她,见了她也不待见。
她保持每年回家三次的惯例,当天去,当天回。双方都省心。
十五岁,娇色初成,琴艺娴熟,已经担得起馆里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那是开春的时候,天还很冷,她回家恰好赶上兄长从书院回来。兄长那天看她的眼神不对,那是男人看女人的觊觎贪婪。
他只是看了看她,她恶心地一脚踹在他肚子。
此后那几年,都是寄了银子回去。看在银子的份上,娘和兄长才没到处嚷嚷坏她名声。
一觉睡到正午。琴姬睁开眼,茫然失神,须臾,悬在睫毛的泪无声落下。
恩人不要她了。
就在梦中成婚的第二晚,她抱着她做了许多肆意过分的事,说尽了甜言蜜语,哄得她为恩人神魂颠倒百般柔顺,可她的柔顺没换来此后的长久,恩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