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章誓约
蒋涵子感觉到:只要自己拽动工笔细毫,和自己凝固一体的变形时空,马上变作身躯衍射状、灵敏牵动的神经。
意识共步的时空,并没有随意念变作身体驱谴的一部分。
那种灵敏应化的触动,恰恰是与自己意识相逆的力量。
是的,自己与时空粘结一起,时空却是包裹与攫碎。
只要精敏辨析力的形状和方向,一支“残忍”的画笔,就可以清晰支离。
垂立的细毫刀依然无痕,但姬丽光修葺、启示的意识和光路,蒋涵子记忆得精准。
昏晕中的细毫触画时,感官就能腾奋。冷,洗练如雪霜,为画意决绝开路。
膏润墨香,心灵跟随细毫走笔,一点点地生动起来。
没错,笔足一步步踩踏的就是姬丽光……
依然无墨依然画,空间在蒋涵子身上萎缩的力量越来越明显。终于,蒋涵子感到:浑体宁朗。自己和外境分疆成两个存在。
墨色终于染上去了。
这就不错,自己终于可以自在地做——欢脱跳跃在空气中的飞鸟。
眼前,灰黑色烟气后,渐渐浮现出头顶帽饰里深嵌的荧绿光芒。
同时刻,蒋涵子的细毫刀不但可著,笔毫中渐渐带出光亮……
虽然空间变亮堂了,眼前形物却突然逆回旋转。
不见姬丽人影,却有光刀与绿光化生的密箭、刀丛拼竞在一起。埋藏在闪烁星华下,被刀光剑影艰难拨开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陛下!拙园清旷。今日天著光华,可作——一笔生动画么?”
“染朝事杂,新艺不曾增添多少啊。此地清灵,真可做一番吐故纳新。朱妃精通吾意。”
“新美事迹,招不得,呼不来。唯可画也。”君王道。忽儿垂目,“已往涂糜,今也涂糜。北朝重戈,昨夜梦一片血惊……”
朱妃忽儿面色凝沉。“恕臣妃罪言:邀君拙园作画是假。连日,臣妃亦触异兆,兆兆凶煞……立时,君可与我一入太乙清道,断然莫问俗世。”朱妃跪俯,仓促垂泪。
“好个妖婆子!待回朝,重刑治罪于你。”
“恕真言:臣妃私眷探知,北漠辎重千万,甲马铁骑屯足。生性阴烈,软硬交加,纤不可往。万万不……”朱妃突然起身,纤手死死拉动君王。
“不治罪你诈慌也算了,反倒变本加厉!”君王攫住一双纤腕,推倒朱妃。
朱妃撞在石栏杆,额头血一弧……
君王怒怨半晌。忽见屈折池榭,漂游一袭绮丽。半顾流云,眼瞳清澈如水许。那女子一晃,没入景致中,没有再现。
“君事国,也知私情。”君王叹口气,提笔凝神,瞬息成画。遂缓缓俯身,将朱妃扶起,抚去血泪。“此画赠你吧。”
朱妃点点头,血泪交集。看君王走离,突然追上,折伤的细手痛拉君王衣袂,“明日,臣妃执死共往!”
相望,如誓约,双凝悯光。一瞬呜咽,残断了两颗心疼。
君王走离,画帘出绽。不待看,忽然瓢泼烟雨,画纸稀烂,触手尽脱。只剩绝望颤抖的手,疼摇如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