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叶(1 / 2)

邵世清打开竹木房门的一刹那,正好许麟书从里面也伸手要推门。

邵世清对道衣少年轻轻笑了笑,为自己方才微微吓着了他不好意思。许麟书将一双手从空中收回,也对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复。他穿这身道衣十分养眼,手垂落在身侧时,略微长了些的衣袖便盖住修长的手指,只微微露出一点指尖。

两人在门框这里侧身而过,中间许麟书似乎轻轻对邵世清说了什么,邵世清微乎其微的皱了皱眉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萧一行这两日很意外的安分了一些,并没有想尽办法往外溜。无事的时候抱着膝盖坐在榻上,看木案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出了一个小坑,就找了个钝刀片百无聊赖的把那个小坑的边缘一点点的磨圆,又悄悄地一点点的扩大。

邵世清原本觉得他安分两日颇为令人欣慰,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将他放在这里任思绪乱飘似乎更为危险。邵世清这里的摆设都是只求舒心不求名贵,所以他每回过来,留意到那个小木坑一点点的变大,也只当自己看不见。凿通一张木案倒是没什么,怕只怕这年轻人是在思考什么更大的“构想”。

邵世清在坐榻的另一边坐下,从他这个角度看低目无聊的年轻男子正好是一个上往下的俯视的角度,看不见他眼神,只能看到发额与眉睫。萧一行自然知道他正看着自己祸害桌子,手上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抬头看他,对来人动静充耳不闻地继续认真地刻他的木坑。

邵世清和和气气的看了半晌,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什么时候说话。然而邵世清却不开口,忽然伸出手掌,一扣一绕一擒,用股柔中带刚的软力拿住年轻男子手腕,顺势要扣在自己食指中指之下。

萧一行心思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而手上却习惯性地立时顺着他绕的方向翻腕化去缠劲,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你为难我的桌子也就罢了,又何苦让别人犯难,”邵世清既然一下未得手,便不再尝试。却也一点不生气,丝毫不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温和的收了手,轻声对他说。

萧一行略想了想,觉得话中的别人应该并不是说他自己,便有些奇怪,问他说,“我什么时候让别人为难了。”

“你这几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不让许麟书为你诊脉,他又怎能根据你的情况增减汤药中药材的分量,”邵世清说,“你这不是让他为难了吗。”

“他若为难,确实是我有愧了,”萧一行说,“只是我觉得这日日来诊脉,恐怕并非必要。省去了,对于他来说也省力些。这毒厉害,我当然知道,然而越是重视,越是容易走了偏差。这毒发作需一个缓慢的过程,而人日日关注,却像是日日在提醒自己毒的存在。我想,又何必这样自己吓自己呢。前辈,你说是不是?”

“但是如今不得解药,许麟书做的便是现在对你帮助最大的事了,”邵世清说,神色有些担忧,“若是一月再不得解药,你当真铁了心不肯让福禄洞的人来?”

“我没有利益能与他们交换,更不想与他们交换利益,”年轻男子淡淡说道,手上停下了雕木坑的动作,指骨就那样轻轻地挨在桌子上。这双手是习惯了执刀的,修长而又骨节分明,像是狼的脚爪踩入雪地,露在上面的流畅而矫健的细腿骨——那种不驯与锐利的灵气,皆是在生死的实战中间打磨出来的。

邵世清留意到萧一行虽然平日落拓不循正经,说这话时却严肃地将自己与百泉门分离开。他一点儿没对福禄洞门人的到来体现出欣喜,反而邵世清发觉这位年轻男子的神情中有看得出的恼怒。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如今,是那个黑夜当晚又或者是现下,邵世清一直明白他的性情中是带着个“傲”字的。年少天才或是被师父有意磋磨束缚,广交侠士又或者是乐意与鸡鸣狗盗娼妓乞丐之徒为友,都不影响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傲的人。

“他们无耻久了,自然也会觉得别人与他们一样无耻,”萧一行说道,他面朝着那个桌上的小坑,却没有在看它,眸光暗了几分,“我还活着,用不着他们来施舍。”

他说这两句话似乎是引动了心气,右手才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凿刀,极快地挡住唇部咳嗽几声。

邵世清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奇怪担忧这天气并不冷,怎么便开始咳嗽了。眼睛不自禁多留意了两眼,紧接着上半身突然起来,一把抓着年轻男子的胳膊将他的手拉了过来。

萧一行这回没来得及躲开,再把手收回来已经没有用了。邵世清的眼睛尖,早已看清了他指缝间的血色。萧一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解释,他的手腕被面前的前辈拿着,双眼便顺着手腕的方向向前人看过去,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惨惨的乖笑。

邵世清不知道他这个笑是在为他自身的情况忧心,还是在向自己这个长辈卖乖求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两天都不让许麟书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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