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1 / 2)

云中的雨似一泼即下,天穹被撕裂开,湖海无休无止地砸向人间来。雨水自灰瓦低垂的檐角倾泻而下,落在地面,远近高低灌入雷霆般的低喧。明明已经是辰时上午,此时在这漫天的大雨中天地昏暗如同傍晚。远近街坊都还闭着门,阖着窗,自昨夜夜中雨声响起的一刻,平常早早挑着担子出来做买卖的生意人便做好了饱睡一觉的准备。

人都还睡着,几十条街的旌旗门面也都还睡着,钉在原地寂静地被这场每年一季的骤雨洗刷。

忽然街面雨滴形成的水泊异样地波动起来,一只穿着雨靴的脚踩在水中,猛地激起一大片水花。紧接着后一只脚也越过水泊去,急急地在街上走。

那人宽肩膀中等身材,身上被一副宽大的蓑衣,雨水顺着蓑衣的叶子往下滑,环绕着人身体形成断断续续的水幕。那人手上提了一把刀,夹在手肘下,一眼并不看得出来。

涟漪四起的水潭刚刚照着那人的影子路过,后面又紧紧跟上三人。跑在后头的两个人身穿着蓑衣,三人中最前头的那人却落汤鸡般地只提了把刀,仔细看刀身纹路与之前那一人夹在手肘下的长刀十分相似。

宽肩膀的人听到后面人声,回头望了眼,把手肘中的刀往旁边一甩,停住了脚步。那落汤鸡终于追上,却丝毫没有拔刀的意思,一手拎着那刀当铁棒似的在雨中对着那人一拍,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什么。

然而那宽肩膀的人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冰冰的站在雨中,立了半晌,任对面人怎样对他嘶吼,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刷”的一声抽出了鞘中的刀。那人拔刀抬头的一瞬间露出脸来,却是那日鸿德楼中到场的百泉门三人坐在中间的那一人。

那落汤鸡面对指着自己的刀好像触电似的呆立了一会儿。在这僵持的半分钟里,落在后面的两人也追上来,对着那人吵吵嚷嚷的讲话。然而反复重复的一句却与之前落汤鸡一上来讲的那一句腔调相同。若有人家被几人的争执吵醒,便会听到那一句是三个字:你疯了。

“我今日且把话落在这里,你们几个中间若谁是真兄弟,谁是有胆子的,便陪我去,”那亮着刀的宽肩膀人说道,“不敢去的人,且当我郑某没与你们交过朋友。”

“郑兄弟,你这又是何必!”一个瘦削身材的生面孔说道,“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就这样去了,若是……你让大家怎么交代?”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我若是回不来,不用你们交代,我若是回的来,就凭他手上那把玄雀刀,他能杀有功之人?”

“你疯了,若不是他在席上出现,一场鸿门宴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那个落汤鸡般的人却是那日右座的门人,“如今萧堂主与褚通双双不知下落,正是需要我们自身稳定的时候。要是这时候乱了阵脚,岂不是白白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稳定稳定,这百泉门上上下下最和这个词搭不上边的,你不知道是谁吗?”那姓郑的人反问道。

“我知道你一向不服他年轻…”

“哎我知道了,如果你去了活着回来,那功劳铺上可是好大一笔呀,”后面又有一个人道,确是那日那个姓钱的兄弟,“哎呦郑哥志向不小—”

“郑五!你!”

“对,我就是想争功,有什么错?”那名叫郑五的宽肩膀的人向同伴吼道,“凭什么他……”

雨声夹杂着人声一齐在地面上迸发,满耳喧嚣,如同置身闹市。然而忽然间,这“闹市”却飘进一缕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声音似丝线游荡,愈响愈尖锐,由蚕丝变成了银线,又由银线化为刀锋。一处响千处回应,笼罩在这一条小小的街巷之上。

那争吵的几个人中先有一个止了嘴,紧接着两个,三个。怒而相对的目光转向侧面,四个人收起芒刺背对背的朝向四方,半是谨慎,半是因为一种可怕的条件反射。

燕楼的尖哨在雨中蔓延,无限拉长,穿梭纵横,宛如在人头顶织了一张网。

雨滴滴答答的落,分不清哪一毫的破空声是雨声还是衣袖声还是刀刃声,昏暗的街角随时可能有身穿黑衣的死士扑上来。

忽然四人中那位姓钱的小兄弟惊呼起来,在正对着他,其他人或背身或侧身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轻轻地落在屋檐上。

那人一身赭红色的长衫,长发在背,手中轻轻捻一把雨伞,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四人。

褚通的脸,这四人都是认得的,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张白净的脸面下方,一道暗红色的伤疤横卧颈侧。

“哎,姓洛的你看,那边不是那个一张菩萨脸的人吗?”

白毒老拍着洛风时的肩,食指向从院子中央走过的那个穿红布长衫的人一指。

连下了几日的雨,白毒老坐不住,非要缠着洛风时在那院中的石桌石凳边搭上凉亭,好出来透透气。凉亭搭上了,三人便有了坐在雨天的院子里闲聊的机会。

“没错,是他,”洛风时看了一眼,说道,“他又怎么惹着你了?”

“你没注意到吗?那家伙客气的很,每回来要同我们打一遍招呼,每回走要冲我们点一遍头。但我怎么就觉得,他冲我点头那味道和冲许麟书点头不一样呢?”白毒老嚷嚷道,“莫不是他也是个以貌取人的,看着咱们许麟书一表人才模样又好,看见我便嫌我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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