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手中怀的是医书吧，”那人的目光从许麟书身上落到桌上的书册上，眼神只是微微的瞟了一眼，便笑着对他开口。
“你如何知道，”许麟书有些意外，犹豫再三忍不住问道。
“所谓医者，不仅是其心向医。其气其神，这是在内，而至于外，其身其形，衣履门榻，无不浸染。小道长手中这本书药气虽淡，浮于表面，然而韵质绵长，所沾染之气非古物不能有。”那人微笑着说道，“小人见识鄙陋，大胆推测。小道长手中此书，乃是古本摹本，其上沾染之气乃是新旧两本长期相近而成。”
“你说对了，”许麟书注视着那人笑盈盈的圆脸，不失坦然的承认道。
“小道长年纪轻轻，便有志向钻研古籍，未来前途无量，到底是小人献丑了，”那人说道，“观小道长似乎是蜀地人士，不知尊师大名？”
“许某不过是年纪尚浅，未识先辈精妙，所以大胆以无知之身拜读，家师名讳更是不敢提及，”许麟书睫羽下的目光忽的抬起，从那人面上扫过去。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黑白眸光如冷泉般激得人心中一振，“空口谬赞，如果先生不愿令人生疑，这些话恐怕还是需少说。”
“少年英才者多，不骄不矜者却少。小人所说，皆发自肺腑，是真情之言，”那人说，“难道小道长不明白吗？”
许麟书将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去，却隐隐有些疑惑。虽然自己少时常有人夸赞聪颖，自己习字学习也确实比观中师弟快些。然而此人这么说却有些奇怪了。再者，蜀地与江南相隔千里，纵使福禄洞之人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将自己少时之事一一打探。许麟书的手放在桌子上，手指微乎其微地向下沉二分，触到了微凉的木质桌面。
那人问自己是否明白，然而自己确实不怎么明白。好像他知道一些东西——是自己并不知道的。
“天地造化，何等无常，谦冲者之所以谦冲，乃是因为其有谦冲的资本。一人在上，其下多少人望而不可求呢，”那人缓缓叹道，微笑着以一种极富深意的神情落下话尾。
望而不可求…许麟书将目光从他脸上错开，低声在齿间将他方才所说之话无声默念一遍，然后心思一转，忽然抬起头问道，“你是什么人，连你也在替我父亲游说？”
那人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一种被点破的窘态，他那双极具有亲和力的眼睛望着许麟书，好像沉浸在一个梦里，对于许麟书的问话置若罔闻。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到底是天地造化与药理相同，但不同，但不同，良药易得，而生死人肉白骨，只在良医。”
“什么，”许麟书上前一步，欲听清他口中所说，然而落到耳中的却尽是些颠倒之言。
“哈，小人失态了，”那人的眸子中映出许麟书的影子，然而那人却苏醒般眸光一抖，淡淡无奈般的笑一下，又恢复了原来那种温和可亲的神态，“不过倒是小人多言，一直有疑问，想询问小道长。不知小道长于当下际遇，顺意与否？”
许麟书只以为此人受了自己父亲所托，想将自己依然拉回那富贵深宅中去，因而退了两步淡淡道，“举止由心，自然顺意。”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那人轻轻注视着许麟书，一字一字说道，“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各从其类也。这是小道长想知道的东西，小道长如此聪颖，不日定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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