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姓(1 / 2)

窗外微明,许麟书盘膝坐在榻上,案上几册古书次第摊开,几乎连落一盏茶的空位都没有。

那些古书的书页大多泛着朽木般的黄褐色,书上字细如虫蚓,凝目久了直令人头脑发晕,而清瘦身影却一手支着榻,另一手指尖不轻不重地一行行划过从纸页上的墨迹,眉心微微颦起。

这些建筑修建在深山之中,即便是许麟书的居所的窗子开在一道贯穿山体的石缝壁上,石缝顶上能够时不时泻下几抹亮光,然而室内仍然是烛光多于天光。

微黄的柔晖勾勒出许麟书的侧颜:认真时轻轻垂落的睫羽,脖颈以及那脖颈的弧线走入衣领的清雅。他比同龄人瘦些,在蜀中时长在师父膝下与草木同心,略有些聪慧不过是用在书本上得几句夸奖。而几月以来入身尘世,竟逼雏鹤迅速展翅羽,十八九岁的年纪,虽然看起来尚显青涩,却也有几分年轻人的样子了。

许麟书目光顺着纸页下移,什么字词的影子从口中呢喃过去,在唇齿间停留一瞬便化为不解的沉默。

华盖…童子…

许麟书总觉得这两个词无意之中好似有一只小锤敲了一下心神,好似很久很久之前在什么地方从什么人口中听过。

一遍遍重复,并非没有重量,却被记忆掩埋。

“许真人,”面容刚毅的男子从外面叩门进来。

许麟书回神,抬头看见他,“韦允。”

当时的粗衣杂役现在已换上紫衣,福禄洞从百姓中吸取信众门人,因此人员出身极纷杂,恰恰给了暗线可乘之机。通过此人许麟书知晓了不少可为自己所用之人,虽然不足以造势,却也堪够安插在各处,构成一张消息网。而也并不是所有手脚许麟书都做得,他榻上放着茶水,安静得不带一丝涟漪,茶中昨日能带药,明日便能带毒,许麟书明白,却也知道现下不能打草惊蛇。他已经不介意用这身躯做饵,即便再衰弱些也无妨,有这必饮的茶水掂量在洪若谷手中,洪若谷便能再睁只眼闭只眼,相信他不敢出格。

“早上来的是什么人?”

许麟书问他。

“几个小领事而已,他们来时大人还睡着,我已将他们的事情安排妥当了,”韦允说,许麟书将他放在身边以来,愈发发现此人办事不用他人劳心。

“找我?”许麟书轻抬睫羽,黑白的澄澈眸子一时有一丝讶异。

韦允对上他目光,心下明白他不解之处,说,“有位红衣主事病了,他们群龙无首便将事情递过来请您定夺——不乏其中有夸耀能力的想在大人面前混个脸熟。”

许麟书摇头轻轻笑一声。

“说不定他们下午还会来,”韦允说道,“大人见他们吗?”

“今日……便说我在书阁,不欲有人打扰,”许麟书随口吩咐,他一手支在案上,垂眸又想起一件正事,问,“洪仙主还在石殿久坐吗?”

“这几日变了,他把自己关在内室,谁都不让进,”韦允说,“你与他说了什么?”

“我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思路,怎样想全凭他。”许麟书说,“然而这几日他闭门不出,想必是听进去了。”

韦允注视着这个身着薄氅的年轻人,他腕上白,腕骨明显,衣饰的金辉相衬,好似用大力便能钳制逼迫,而同时人也清楚地意识到,即便折毁他这一身也探不到他决意暗藏的玄机。

他胸中的筹算便是利器。

“即便他杀尽天下稚儿,可是异姓之血又怎能真正相融,不同源不同气,八竿子打不着,命数如何能够相接?”许麟书轻道,“他要的早已不是别人来应他的劫——若是如此,何必非要稚童?他垂涎的是稚儿那充沛的生机,宽阔的命途。他通过演算找到我,相信我是能帮他的人,之前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纵使是俞医官的丹药也不过是能让他减去几分衰老的感觉而已——俞医官倒也不一定无能为力,可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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