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1 / 2)

洛风时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虽然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那离蜀前一日单独与三叠道长见面的记忆曾多次浮现在脑海,他沉思过,也推敲过,却没有哪一次这样觉得那些话语摆在二人面前,好似一块冷冰冰沉甸甸的铁。

许麟书确实从小身体偏弱,但只是偏弱,并不至于攸关性命。最初听老观主谈起那聪慧孤贵,多劫难寿的命格时,洛风时曾以为只不过是老人家忧虑言重了而已。佛道之家多玄深语,动不动便往这些生死命数上说。直到那一日,当刀光血影真正笼上二人,洛风时步进冷夜,站在幻阵构造出的浩淼苍穹之下,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不知不觉之中命运罗盘暗拨,已然悄然应卦。

洛风时侧头看向倚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许麟书身上裹着那条寺中的旧挂幡,依稀莲纹失去了绣品的光彩,整块绒布显得灰蒙蒙的,却更凸现出缩在其中的年轻眉眼如冷玉般的养眼。虽然苍白,虽然有些精力不济,却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洛风时知道他虽然在蜀地长大,饮食却依然像是江南习惯。饼面一类的他没胃口便不想碰,换作热的米糕他便能尝上几口。重盐重辣的也不吃,反而偏爱汤汤水水的。

他拥年少,拥一副好样貌,有喜恶,有欢悲。许麟书半倚着洛风时,洛风时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但是老天却早早的,没经过任何人同意的一笔写落了这怀中人的命途,余给的只有身不由己。

凭什么?这是洛风时当时震动之余的第一个想法。猎家也敬天地神鬼,然而于洛风时而言,那传说中的山神终归只存于仪式之中,身在山林,少年人便是他自己的主人。

不解,愤愤,然后便是哀伤,言说不出的酸涩。洛风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忽然心中沉沉一波动,明白了什么,“麟书,这就是你独上山崖的原因,是不是?你不是不能脱身,却已然接受了不归的可能,你……”

洛风时顿了下,没将心怀死志四字说出口。而对于许麟书而言,这三两句话却已经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那些藏着瞒着的心思。

“我迷了心思,”许麟书低头道,

“洪若谷丧尽天良,能为不可测。我只想的是,倘若我命中注定有那么一劫,江水山崖与他一并同归于尽,也不算是个差结局。何必再拖累旁人来拿性命冒险…”

“你却没想到,被你命令留在后方的线人连夜来将事情告诉了我。”洛风时缓缓挑起双眉,又是气笑又是严肃,“麟书啊。”

“这倒是我疏漏了,”许麟书颦眉,抬脸时也有惨惨一点笑意掠过去,“竟忘了鬼山帮的暗线终究还是鬼山帮的人。”

许麟书说到末好像是低呛了一下,便阖上眼仰头,缩在旧绒布中不再说话。

洛风时方才心思一直沉浸他的言语之中,回神时忽感觉到靠着自己的许麟书的身体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再一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手脚竟然凉得吓人。洛风时看他面色,心中觉得不对劲,便上手捏住他手腕探他的脉息。

许麟书连收回手躲藏的力气也没有。他长期失养又兼负伤,元气自顾不暇,因而最初由茶入口,积在心脉的隐毒到如今犹未散尽,此时趁虚而入,发作起来更甚往昔。

许麟书只觉得好像有把刀在将胸口经脉划开,慢条斯理地划得一丝一丝,剧痛使他下意识地蜷起身体,在这阴冷的寒风之中硬是额角生出了细细的冷汗。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许麟书感到洛风时覆在他腕上的手骤然握紧。纵然洛风时没有精通医术,从这细缓不定的脉象也能看出来他身上的不对劲。

“没事的,”许麟书想收回手腕却没有成功,几乎是在躲着洛风时的视线。以往难捱的时候他便独自卧着,“许真人”特殊人人皆知,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门人敢来无端扰他。

而此时纷杂事皆已落下,他反倒因为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开始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了。

许麟书无声地想着,却忽然感到握着他手腕的力松开,进而向上抬,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在了臂弯里。

许麟书整个人都是一怔。他的身上冷得麻木,却又无比清楚地感觉到环护着他的另一人的手臂。那怀中的暖意近在咫尺,竟然好似沙漠中的一捧泉水一样珍贵得不真实。

“到底怎么回事?”洛风时语声离他很近,尽力好似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般问道。他不用费力般能捉到怀中人抓紧的五指,将他冷湿的掌心揉开,强行握在自己手中。

通过这一点相触,最轻微的颤抖也变得可以传递可以感知。那清瘦躯体终于不得已般放弃了躲避与掩饰,顺着他手上的力缓缓躺靠下来,触上身后人的体温。

洛风时轻轻地接住了他,揽在自己身前。

“洪若谷让心腹在我的茶中下了隐药,”

暖意侵染着,许麟书很快便有些睁不开眼睛,洛风时拍拍他,不想扰他休息,他却撑着睡意非要说完,“原是为了牵制我,不是要我的命。再过两月,药毒自己就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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