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1 / 2)

城外的景色好像被水洗过了又没晾干似的,山林田野皆明明净净的,而地上残雪融化了的黄泥却堆在路边。

对于乡野的人家来说元月刚过一半,谁都没有欲望想在这一年中最祥和放松的时间里拿起铲子到路上去扫雪。

反正这时候阖家团圆,也没什么人会在城外不怎么重要的一条小道上来来往往。

然而今天却不寻常。

站在屋外晒花生的村人远远便注意到了荒芜的小路上有两个一前一后的黑点向襄州城这边来。

那两个黑点在远处时移动得很快,离襄州城越近,好似便越有种接近目的地的放松。待到村人能看清那两个黑点原来是两个人乘着两匹马时,那马匹脚下几乎是在悠闲地迈着小踏步了。

生人,村人在心中暗暗想。像他这种在村子里居住的人都有种特殊的辨别人脸的能力,只要有一个外来者走进了村子,很快整个村子都会知道来了生人。

但是当他仔细看清那并辔行来的马上的二人的脸时,他却张大了双眼微微怔住了。

二人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一人骑黑马,一人骑花白马。骑花白马的那个一身轻装,腰上束软甲,脚踩一双云纹底皂靴,五官俊朗挺拔,羽眉如墨,双目颇有神采。

而如果说这一个是一种人间可寻的令人艳羡的英俊,那骑黑马的人则是一种玉瓷般的不真实的俊美。

村人向右挪了一步,想再仔细看看那黑马上男子的脸庞。那人生得很白,同是男子,村里劳作的那些后生里面是绝找不到这样肤色的人的;眼眉,鼻,下颚的轮廓也悦目,眼有些瑞凤眼的意思,却不显得女气——村人见过戏台上那些涂脂抹粉的小生,而这人却像是一抹皎月。

确实是一抹皎月。村人注意到他一身黑色的氅衣,长发梢扫在腰侧,座下的马也是黑的。真是个怪人,村人想,而当马匹走近时,墨黑中却忽然看见数点熠熠映着天光的金色,是男子衣上金丝绣出的金羽。

村人忽然低下头去侍弄筐里的花生,好似不想让这两个人注意到他盯视的目光。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一定是带着麻烦或者会惹来麻烦的跟他不是一类人的那种人。

村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两匹马就好似两只蜻蜓或者两道轻风般从他面前一掠而过,而当人已经经过,村人再抬头看向他们背影的时候,没有了容貌的干扰,村人方注意到两个人身上都别着佩刀,骑花白马的那个别着一柄,而骑黑马的那个——别着两柄。

“亏得慕容楼主不经常出来走动,不然——”

那骑花白马的男子开口。

黑马上的人奇怪道:“不然什么?”

“不然到处定会多许多的庙。”

先开口的男子言之凿凿道。

慕容良见他说得认真,更加奇怪道:“我出来和庙有什么关系?”

“看见了慕容楼主,以为是仙人下凡,当然会多许多的庙了。慕容楼主走到哪儿,庙就建到哪儿,”

萧一行骑在花白马上,看着前路戏谑道,“你没看刚才那个人——”

“我看到了,”慕容良没有表情地认认真真说,“我倒觉得他更像在仔细打量要不要把我们这两个陌生人送去报官。”

“他这样想也无可厚非,”萧一行说。

慕容良问,“城里的事情你知道了?”

萧一行挑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阶告诉我的,也只有他,无论我在哪里他总能找到我,”慕容良说。

“你和他倒像是心有灵犀的兄弟,”萧一行回想了一下,感慨道。

慕容良骑在马上,反驳道,“我不是他的兄弟,皓羽才是。”

两匹马沿着小径走,到了城门口果然有守卫围上来盘查。二人回襄州不必要避人耳目,所以萧一行亮了腰牌,守卫随即放两人进城。

襄州城经过一个元夜,又下过一场七天的大雪,路上连个人影都不见。萧一行与慕容良走了半天,只听见檐上有噪鸦呱呱地大叫,商铺酒楼都半掩着门。

“一月不见,竟然萧条成这个样子,”萧一行路过一家寂静上了锁的羊肉铺,不禁感叹道。原先这里的炙羊肉最有名,即便是从一早开张开始排队,也得日上三竿才能买到。

“天寒地冻的,原先还想请你喝杯热酒,看样子,得到了客栈才有午饭吃了,”萧一行又叹气说。

慕容良听了此话倒是微微笑开,“原先只以为萧堂主是最知道何处有好酒好菜的人,没想到竟然你也有寻不到午饭的一天。只是现在早已过了午时,恐怕客栈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吃。”

“那就只得自己下厨房了!”萧一行笑说,忽然扬头看见远处路边好似有一个黑乎乎的铁桶,不由好奇道,“你看,那是什么?”

马蹄声一路响过去,那黑桶竟然动了动,到近处二人才看清那“黑桶”原来并不是什么黑桶,而是个蹲在地上守着个黑炉子的苍老婆婆——因为二人离得远,蹲在地上的人影又和炉子重叠,这才看成了一个“铁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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