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1 / 2)

白玉走过窗边时,先把眼往窗里瞧了一眼,屋里并没有人,她就知道慕容良一定又是正站在哪处栏杆边。

这个人真的是奇怪得很。说他冷漠吧,他称称不上冷漠。一个像他这样容貌又好,武功又高,气度不凡的人,原应是很高傲的。他也完全有那高傲的资本,然而他却反倒对别人客气礼貌得好像对面都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客人一样。

这些天里各处姐妹大约也都来瞧过他一遍,胆子大的甚至近到他身边来,然而却从未见他对谁的无礼露出过半分不耐,眼睛甚至也没有往不该看的地方瞧过一眼。

真是奇怪,每个人都这么说,然而却都是笑嘻嘻的。没有谁说他不好。也是,有这么个这样长相的人即使是座石雕放在那里也是养眼的。

白玉看得出他经历过很多,也有很多故事。

从那天起,他便会或多或少不时提到一些。然而白玉却听不懂,他讲的极模糊,极模棱两可。白玉想多问些,他却摇着头,怎么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白玉原先猜他是红楼中的出身,有时又觉得不大对,她于是又拿不定主意。但她总知道那些大约不会是一些令人愉快的故事,就像这里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大圆满,不大能令人高兴的往事。

他果然在那儿了。

白玉转过一个拐角,果然看见慕容良站在房门口四五步外,立着的地方是回廊。往外看便能看见底下的人和对面二楼的四五间相似的房间。

“今日不会有更多客人来了,隔条街有个掌柜老爷办寿宴,带走了楼里一半姐妹,”

白玉在他几步边停住脚,倚着木柱告诉他道,

“留下了的大多都是咱们这种有人包了的。”

慕容良轻轻嗯了一声,竟没多说。

白玉忽然觉得奇怪,沿着他视线看,进入眼帘的俨然是对面二楼一扇窗户里头坐着一个青衣女子。

那女子在这烟花之地偏着枝叶般的青色,自然是对自己的容貌有着格外的自信,身段也好,尽管她是坐着,却瞧得出肩削腰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低着眼帘,黛眉婉转,一双素手纤纤放在筝上,玉指轻拨,叮咚流水般的弦音便从窗边淌出。

白玉也瞧她,越看越微微皱起眉,又轻轻撅起嘴,略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种滋味让她有点恼火,款款走到慕容良身边,抬手去不轻不重戳了他一下,抬眼说话时却又不由笑嘻嘻开来,含酸带醋又打趣,“怎么?看上了,喜欢她呀?”

年轻男子道,“我是在听她弹琴。”

“喔,”白玉歪头。

“明月曲接一首踏莎行,后是画堂春,她弹了三遍,”慕容良说,“起首一遍转折出略有顿塞,后两遍虽然流畅,但依然有不足。”

白玉见他竟真正在听,不由问道,“哪里不足?”

“弹琴者指法熟练,想必是自幼学琴,”慕容良说。

白玉点头,“这倒不错,我们楼里的女子大多七八岁就在这学艺了。”

“而她每两句末尾必有一音弱弹,显出温婉病愁之态。虽然无伤大雅,却到底刻意了,”

慕容良说,又另外指出,“明月曲中错一音,迟一音。画堂春错两音,其中一处三遍皆错,应当是曲谱有误。”

“我只以为你是习武之人,想不到你连这都懂,”

白玉惊奇道,“难道你也会弹琴?”

慕容良点点头。

白玉更加感兴趣。那几丝醋意早已无影无踪了,她上前抓过慕容良的袖子,说,

“你随我来。”

白玉要带他去的地方并不远,这座小楼本来也不大,只是下几级楼梯转几个弯,便到了白玉要去的地方。

那是另一间屋子。和这地方所有的屋子装饰都差不多,又是一扇垂下来的纱帘,四周是精巧秀丽的桌椅。白玉拉着他进了屋子,也没有停步,走过去掀开帘子。里面并没有床榻,而是端端正正地摆了一方古筝。

一方漂亮雅致的古筝。

白玉拉着慕容良的手轻轻松开,慕容良自然也看见了那古筝。

若是市井人,一定会说持刀弄剑的七尺男儿怎能摆弄这种女子气的乐器;若是其他会弹古筝的江湖中人,即便真想弹奏,也必须得虚情假意的推辞一番。

而慕容良却不需白玉再逗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客人,又或是遇见了什么旧友一样,轻轻走了上去。

这间屋子精致小巧,古筝摆在这里,与桌椅与柜子与女子相衬,都显得这架古筝大。

而慕容良在椅子坐下来,乌发墨袍,肤白胜雪,这架古筝在他身前竟然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独占一间房间的骄傲,竟像是人手下盘弄的一串珠子,一下黯然失色成了个手底的玩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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