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2 / 2)

慕容良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轻缓的咚一声,第一声弹出。

如同林涧深处静眠的一只小鹿之类的动物轻轻睁开眼,看见绿草如茵,花香弥漫,说不出的令人心中触动。

白玉自是知道这张琴的音色的。

慕容良静静地听着。弹这第一声之后竟未再弹,而是持手不动,听着这第一声琴音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回绕,悠长而又缓慢地渐渐散去。散到最后变为一条无限延长的线,好像在空中还若有若无。

他的神情不动。究竟动没动,白玉也没有看清楚。只是他这一静止就静止了很长时间,长到让人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会弹古筝。

白玉没有真的怀疑,因为就在她即将怀疑时,慕容良微微一笑,轻巧得如同燕子翻飞一般,年轻男子指尖又连拨几个音。

宛如泉水叮咚,白玉却听出来了,他弹的曲子并不难,在这座小楼里甚至人人都会弹,但是这并非说明这首曲子烂俗,而是这曲子实在太有名了,他弹的便是那首《汉宫秋月》。

慕容良忽然觉得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这座小楼像是虚幻的,手下这张琴也不禁令人怀疑是不是他自己脑中的臆想。

而弦上流出的琴音却那么真真切切,萦绕着将他环围起来,曲子太熟悉,他早已听过无数遍;曲子也太陌生,时隔太久,他其实并不能想起来曲谱——叫他默他定然是默不出来,但手上一边弹着,他却能凭感觉弹出来,弹得丝毫不差,连分毫的钝涩都没有。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

想起从背后拉住他的那只柔软的手。

初拨弦的那一下,他几乎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那根弦振动不止。

白玉倚在纱帘边,对面年轻男子坐在筝后。她却第一次没去看那清冷俊美的脸,她已近乎听痴了。

弦音从室中飘出去,渐渐窸窸窣窣有些衣裙摩擦的声音。到处都有人出来看,然而她们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每个人都把声音放得很轻,为了不惊扰这婉转哀怨的曲子。

梳着发髻的,插着小钗的人影像一群又是好奇又是畏惧的小雀儿拥在门口,甚至连刚才坐在窗前抚琴的那个青衣女子也来了。

白玉看见她们,她竟没再征求慕容良的同意,而是轻轻走到门前,把她们都放了进来。

进来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在此时去打扰慕容良。

她们或许想听得更近些,也或许是想看看弹琴的人是什么样子。

纱帘很薄,她们自然能看见慕容良,却没有一个人惊奇或是兴奋。

年轻男子的容颜隔着纱帘好似隔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文与武,温和与冷漠,柔软与狠绝,至深至沉的黑色与至明至张扬的金色。

能把这所有都结合在一身的,一定是一位天上降下的谪仙了。

也只有谪仙才能奏出仙乐,若不是久居月中,怎能将这首汉宫秋月中的哀怨清冷,无奈悲寂表达得这样淋漓尽致,催人泪下。

楼中女子虽多,会弹的人也多,但绝无一人敢说自己弹得比他好,甚至连望其项背都不敢说。

白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圈竟也红了一半。

一曲终了,慕容良停下手,五指轻轻放在弦上。人已静默不动,而一切却还恍惚迷蒙。

白玉最先回过神来,对屋里的众多女子摆摆手,示意她们散了。

女子们这才拖拖沓沓地都动起脚步,许多人抬手抹眼,竟也落了泪。

待到最后一个人出了屋子,白玉才转过身来,拨开纱帘。

慕容良还坐在那里。

“你哭了,”慕容良抬起眼,对她说。

白玉摇摇头。抿起嘴,正好往旁处岔开话题,说,“你的手好了。”

慕容良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五指修长,他不用看也自己知道早已无恙。

“你的手好了,你是不是就快要走了,”

白玉问,竟好似问晚饭一样,一点看不出伤感,宛如方才几乎落泪的是个假人。

慕容良问,“你想不想走?”

“我?”白玉笑了,又露出刚开始时那种看傻子般的眼神,“我怎么走?”

“你想走,我可以赎你,”慕容良说,“不再被痛苦关在这小楼里。”

“这就奇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待在这里痛苦呢,”白玉说,“难道…你也被关在小楼里过?”

白玉本是打趣地无心一问,没想到慕容良竟真的眸光暗了一下,望着面前地上的虚空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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