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周梓扬躲在阿蒲身后,哆嗦着探头看副主持拿着帕子,蘸着脸盆里的水替圆空大师擦拭面颊,手心。
“阿蒲,表妹怎么还没回来,万一这里出事,你千万要拖着坏人。”
“周表哥,有句话叫做女士优先,要跑也是我先跑。”
周梓扬瞪着这个敢跟他顶嘴的丫鬟,“你,好的不学,偏学表妹的臭脾气。”
“你不也没学到半分大哥的胆量吗,胆小鬼。”
禅房门开了又关,裴承霖进门带来的山间雨气让周梓扬生生打了个寒颤。
“大师为同门师弟神伤,乃人之常情,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抓到真凶,大师擅自闯入禅房,不知怎么解释。”
裴承霖紧抿着唇,眸光深沉如墨色晕染,不辨喜怒,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越是面无表情,代表他愈重视这件事。
副主持将帕子浸在水里,拧干,重复擦着圆空大师的手心:“今夜满山风雨,师弟体弱,易感受风寒,老衲的来意只是想要照料师弟。”
他面相严肃,眉心常年紧锁,寺里的僧人都对他敬而远之,然而此时他俯身,嘴角不再紧绷,似乎只是一个自责不已的师兄。
裴承霖行到榻前,身上的雨水砸在地上,“禅房重地,岂能随意进出,主持要是看够了,尽快离开禅房。”
“师弟个性率真,宁做林中雀,不为笼中鹰,既然不愿困在寺里,何必要归?”
副主持展平圆空大师身上的袈裟,后退,“是老衲唐突。”
裴承霖冷眸瞧了一会,“近日官府会常来查案,副主持最好维持好寺里事务,不要为难官府。”
祝青凌到禅房时,室内只剩裴承霖一人端坐在榻上,手里擎着《法华经》翻看,湿透的长衫搭在扶手上,还在滴水。
她移过眼去看榻上的圆空大师,与离开时并无两样,这才松了口气。
“大人去睡吧,卑职留在这里。”
裴承霖没动,“大师与家父私交甚笃,不亲自守着,本官无颜面对家父。”
祝青凌将铁尺靠在墙边,“左右天快亮了,卑职陪大人一同守。”
冒雨赶山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的靴子里积了不少雨水,外衫也湿了一半,她索性站在门后,免得泥渍污了禅房。
裴承霖抬眼看到她站着不动,眉头微微皱起。
这段时间她的聪慧大胆,他看在眼里,就连与他同科的进士也做不到比她更好。
昔日在尚书府,他曾多次去书房,偶尔能见到她在跨院里放的纸鸢,她总是将线拉到最长,然后剪断线,纸鸢便随风直上云天。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纵然她生来是娇贵的纸鸢,仍有直冲云霄的魄力,他只需远远看着她,只要她在应天府过的顺意,陪她瞒着家人有何不可?
雨打在檐瓦上的声音渐弱,忽然窗棂上一声轻响,祝青凌警觉看去,面前的男子白衣如仙,将一张信笺放在矮桌上,“裴兄,你的交代已经办妥,现在是不是该算算匕首的事,不管你出价多少,本小侯爷买了。”
裴承霖收起信笺,故意将匕首说成送他的刀,“只是随手寻来的,不必算清这笔账。”
言蔚惊叫,“原来那把袖珍匕首只是一个饵,裴兄何时变得这么狡诈?”
他痛苦地捂住心口,突然觉得禅房有人,回头一看,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这位...兄弟,你是哪里人,如果迷路了可以找本小侯爷帮忙,保证你平安到家。”
祝青凌微微挑眉看着眼前雌雄莫辨的脸,言蔚,老武都侯的独子,十五年前燕王靖难,老武都侯拼死护驾,身中十余箭仍不下马,去世的那天,武都侯夫人产下一子,先帝亲自册封他承爵。
只是,此人整日游手好闲,留连风月场所,仗着父辈的功劳在京城横行,连尚书老爹提起他,都忍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