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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兄长(2 / 2)

良久,唐瑜答道:“我是唐珝的兄长。”

薛让道:“我知道。”

唐瑜道:“我此行的目的,台令当然也知道。”

薛让道:“是来求情吗?”

唐瑜道:“是。”

薛让道:“求也无用。”

唐瑜道:“我求薛台令,容我替唐珝上沧山。”

薛让的眼神本来飘忽在别处,一听此言,他倏地转头,将目光锁在唐瑜的脸上。

唐瑜道:“父债子还,弟债兄还,薛台令对唐家有怨结,我留在沧山清偿。我父亲、我堂兄对你做下的事,你可以一一奉还给我;唐珝砍入你肩的刀,你尽可砍还我的肩上。”奔波了一日一夜的唐瑜,声音越发轻悲,“可唐珝还年少,他才十九岁,冠礼也不曾行,我求薛台令宽恕他。”

薛让平生头一次遇见自愿上沧山的人,他默然片刻,起身离席,拨开炉火,取出一壶冷酒来,温在炉上,方道:“世人都说薛让睚眦必报,你以为我要唐珝来沧山,是为了发泄旧怨?”

唐瑜反问:“难道不是?”

薛让道:“不是。”

唐瑜便道:“请薛台令明示。”

薛让道:“唐珝当日在龙朔宫,说了一句要紧的话,你知不知道?”

唐瑜道:“他说他亲眼见证了千潺之变,所以先帝大怒。”

薛让道:“他还说愿为证人,控诉先帝罪行,所以我请他来御宪台,亲笔写下证词。”

唐瑜心中疑惑,皱眉问:“薛台令这是要审判先帝?”

薛让道:“先帝之罪,今世无人敢判,来世人人可判。我们将真相记下来,留存后世,让后人知晓千潺之变的真面目,岂非善事一桩?”

唐瑜道:“我不敢信台令的话。”

薛让便扯开唇角,似笑非笑道:“薛让难得与人推心置腹,却换不来一次开诚相信。”便命法吏,“送客。”

法吏立刻上前,施礼道:“唐二公子请。”

唐瑜再不言语,转身出了大殿,离了直辨堂,往沧山下去,可薛让的话如同一条蛇信,缠慢了他的步伐。

唐瑜不信薛让那“存真历史”的托词,他相信薛让的深谋必出于利益。薛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彻查卫鸯夺位,其志不小。卫鸯已死,若说天子得位不正,对卫鸯并无影响,真正受害的人,将是在位的少帝卫熹。薛让难道是要攻击卫熹?唐瑜却无暇细想了。

唐瑜走后,炉上酒烧沸了,薛让却不动,只是独自出神,不多时,法吏进门回道:“台令,抓捕甘怀恩和袁青岳的人回来了。”

薛让道:“把人都投去中狱。”

法吏道:“甘怀恩下狱了,可袁青岳……”

薛让问:“怎么?”

法吏道:“我们去袁家时,袁青岳已自刎身亡。”

薛让道:“好。”

法吏退下了,薛让起身从桌上取过一张名单,上面记着五十三个法吏的姓名,他在心中默念这些名字,然后把名单投入炉火,把那壶热酒浇了上去。

下午酉时,大理寺卿林玺坐在堂上。他的面前摆着两道公文:一道是凤阁下文,要求大理寺移交唐珝给御宪台;一道是御宪台来函,对接移交唐珝的具体事宜。文书在林玺的身边坐着,早磨好了墨,铺开了书卷,等他的意思。

林玺思索了半日,道:“回禀凤阁,大理寺谨遵命令;回复御宪台,明日可来提走唐珝。”文书便开始写,忽然一个小吏进门,道:“林卿,唐瑜求见。”

林玺叹了一口气,道:“请进来。”

小吏引了唐瑜进门,林玺离榻去迎。两人曾同在集贤殿做了两年校书郎,一直互谦互敬,此刻彼此礼见,林玺先道:“唐二郎的来意,我明白,你听我一言:凤阁是大理寺上司,凤阁行文,大理寺不敢不执行。”

唐瑜道:“唐瑜也不愿勉强林卿做为难之事。”

林玺道:“多谢谅解。我实话告知,唐三郎明日便要被沧山接走了。”

唐瑜道:“唐瑜若请再见唐珝一面,林卿准是不准?”

林玺一听,犹豫未答,唐瑜长揖道:“唐瑜和兄弟诀别在即,乞愿再执一回骨肉之手,求林卿成全。”

林玺认识唐瑜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放低姿态,心中感慨,便点头道:“你随我来。”他不叫外人,亲自提了一盏灯,领着唐瑜出正堂,往大理寺狱“地字牢”而去。

唐瑜有生之年,从未到过如此肮脏的地方。许多飞蛾、蚊虫向林玺手中的灯扑过来,密密麻麻围成一团。左右仄立高墙,壁上敷着水渍、泥迹和血痕,地下长满了青苔,狱卒们铺上发霉的稻草,勉强供人落足。一路都有滴滴答答的水声若隐若现,不知是屋顶漏下的雨,还是人身上滴下的血。

两人曲曲折折走了六百余步,才走到尽头,一扇铁门堵在当前,林玺道:“唐三郎就在里面。”说着,用钥匙打开了铁门上手掌大的窗。

唐瑜蹲了下来,透过小窗往里看,牢中黑蒙蒙一片,他轻声唤:“三郎。”

林玺将灯凑近,唐瑜渐渐看清了牢底有一个蜷缩的身影,也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在问:“唐二?”

唐瑜道:“是我。”

唐珝急忙往门边爬来,直把十几斤的铁链拖得哗啦啦响,他双手攀上窗口,看见窗外之人果然是唐瑜,又惊又喜,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唐瑜道:“我来看你。”他的手伸入窗去,拂开弟弟面上凌乱的须发。唐珝已在牢中关了一年半,人枯瘦了两三圈,那蓬勃的少年气也不复存在了,只留下一双惊恐又浑浊的眼。唐瑜心疼得无以复加,用手指轻碰唐珝的脸颊,轻念道:“三郎,三郎,多时不见了。”

唐珝问:“哥哥,狱卒和我说,父亲自尽了,是不是真的?”

唐瑜道:“是。”

唐珝顿时满眶涌泪,道:“怪我!是我的错!”

唐瑜道:“不是你的错。”

唐珝悲不自胜,泣道:“我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和他吵架!我、我竟对他说,要离开唐家,不做唐家人!父亲那日说大祸临头,他心里是想我留下,可我却走了,至此再也没相见。我不知道那次吵架之后,就是永别,我犯了大错,父亲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唐瑜道:“父亲从未怪你,他对我说,最疼的人就是你。”

唐珝道:“哥哥,我……我很想父亲,我日日夜夜都想他,我还想从前咱们三个在半语楼赏月的日子。我多想一觉醒转,原来只是在楼上醉了一场,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唐瑜道:“一切终究会过去,你为了我,要撑住。”

唐珝问:“我是不是要一世在这牢里住下去了?”

唐瑜道:“不,你会出去。”

唐珝道:“圣上说,只要我道歉就放我出去,可我已经上书道歉许多次了,为何还是不能出去?”

唐瑜一听此言,气郁不已,半晌方道:“你会出去,我一定救你出去。”

唐珝道:“不,你别去求人,我不想你为我求人。”他看见唐瑜脸上和衣上都有污渍,忙问,“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唐瑜却坚定地重复道:“我会救你出去。你要信我。”

唐珝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擦了擦泪,又问:“苏叶现在好不好?她为何不来看我?”

唐瑜道:“她和明幽去云阶寺祈福,却遇见先帝,先帝把她带进宫了。先帝驾崩后,她也许在云阶寺为尼。”

唐珝惊道:“先帝?”

唐瑜道:“是。”

唐珝停了许久,问:“是先帝强迫她的,对不对?”

唐瑜实在不知内情,只好道:“兴许是。”

唐珝道:“一定是。她不会弃了我和别人走。”

唐瑜沉默。

唐珝道:“苏叶在家中尚且怯弱怕事,如何能吃寺庙的苦?哥哥,你去把她接回我们家,行不行?”

唐瑜道:“你若愿意她回来,我就去接她。”

唐珝急道:“你一会儿就去,好不好?若迟了,不知她又要受什么委屈。”他心中焦虑,不住道,“这季节,她若受寒了怎么办?那些女尼若欺负她怎么办?”

唐瑜道:“好,我离了这里,就去接她。”

说话间,林玺道:“唐二郎,外面有耳目督着,你停留的时候太长了。”

唐瑜便向唐珝道:“我先去了,你要信我会救你出狱。”

唐珝把兄长的手紧紧一握,道:“我信,我信!”

唐瑜抽回手,决然转身而去,林玺重又锁上了那扇铁窗。

三刻之后,唐瑜和林玺从狱中出来,他问:“林卿,你实话告诉唐瑜,唐珝几时上沧山?”

林玺道:“明日中午。”

唐瑜道:“唐瑜再求一件事,请林卿一定要答应。”

林玺道:“请说。”

唐瑜道:“暂缓两日移送。若后日唐瑜再无消息,林卿只管将唐珝交给御宪台。”

林玺迟疑道:“两日?”

唐瑜道:“是。移交罪犯,大理寺内亦有三五道公文要行,三五个印章要盖,拖延两日,也算合理。”

林玺心知这一回是薛让欺人太甚,又亲见唐家兄弟相见的情状,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道:“两日可矣。过了两日,我也顶不住了。”

唐瑜再向林玺长揖在地,道:“林卿大恩,唐瑜没世不忘。”

林玺回礼,唐瑜便匆忙告辞。是时,雨雪早隐,初月方升,街面都风干了,唐瑜回家牵了马,不敢作片刻休息,纵马疾驰,往梵音山云阶寺而去。

门扉破了,寒风淅沥叩动门环,苏叶用一堆茅草堵住门隙,把白日摘的一支樱花插进木杯里,放在卧榻边,借着月光看了半晌,便和衣躺下要睡了,门外忽然有比丘尼叫:“苏叶。”

苏叶慌忙应道:“我在。”翻身起床,跑过去把茅草抱开,一边拉门闩一边问,“什么事?”

残雪地里站着两个老尼,其中一个向苏叶道:“圆昭法师要沐浴,你去打两桶水来。”说完,指了指身边的一对空木桶。

苏叶道:“是。”碎步过来,挑起两只木桶,往水井处去,两个比丘尼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到了井边,苏叶将一只木桶系上井绳,抛入深井,只听得井底一声闷响,木桶撞上了硬物,她摇转手柄,把水桶升上来,见桶底只薄薄一层冰水。两个老尼问:“怎么就这么一点?”

苏叶小声道:“井底结冰了。”

老尼便不言语。苏叶把水倒入另一只桶,再将空桶抛下、拉起、倒出,反复了不知十次还是九次。她上梵音山之前,从不曾做过这些粗活,竟在冬夜累出一身细细的汗珠来。好不容易攒满一桶水,苏叶向两个老尼道:“我为圆昭法师送水去,二位法师先去屋中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老尼道:“我们同你去,到了法师门口,你再把水给我们。”

苏叶道:“是。”

于是苏叶在前,两尼在后,往回走,走出三五步,苏叶踩到一块凝冰的圆石,立时摔在草丛中,手中木桶没抓住,滚出去,洒了一地的水。苏叶惊慌地回头看两尼,那两尼却冷冷站在原地,既不近前,也不出声,竟像两尊毫无生气的雕塑一般,淡看狼狈的苏叶。

苏叶的双手陷进淤泥,将自己撑起来,刚想去拾木桶,一尼开口道:“你先去洗净了手,莫脏了木桶。”

苏叶只好重去井边,打水洗了双手,再去拾回木桶,洗了桶上的泥,从头一点点汲水,过了小半个时辰,方存满大半桶。有个小尼跑来,道:“圆昭师父问,怎么打水要这么久?”

两个老尼这才过来提了水,向苏叶道:“你快打了另一桶来。”便共提一桶水去了,走至远处,又大声道,“来了一年多,连水也打不利索,养这种废女何用?”

几个比丘尼走远了,苏叶只剩下一只桶,打上不足一指深的水来,再没有另一只桶可以攒水,她只能看着桶底发呆,不知稍后那几个老尼来了,又将怎样奚落她,正忧惧间,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苏叶转身辩道:“我只有一只桶,打不上来……”

话未说完,她怔住了。曲径上朝她走来的人,不是女尼,是位公子。斑驳的樱影下,那人容颜虽不明晰,身形却再熟悉不过,苏叶忽然不忧也不惧了,她抛下木桶,笑靥绽放,向他奔去,欢快道:“三郎!”

那公子走出樱树阴影,月光映照之下,却不是唐珝,而是唐瑜。苏叶又一惊,慌忙捂住嘴,喃喃道:“二……二公子。”

唐瑜走近了,微笑着向她道:“是我。”

苏叶重行肃拜大礼,道:“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她和唐瑜虽同在唐府许多时日,却极少见面,也从未说过一字半句,这是两人初次对话,着实分离疏远。

唐瑜道:“三郎还在大理寺狱,他要我来接你回家。”

苏叶失落下去,道:“他还在大理寺?为何还没有出狱?”

唐瑜道:“快了,两日以后,他也会回家来,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苏叶信了,心中轻畅了些,又问:“三郎当真愿意接我回家?”

唐瑜道:“是。”

苏叶低下头,轻声道:“可我……我和先帝……他知不知道?”

唐瑜不答,反问:“我方才听见几位比丘尼说话,说你已来了云阶寺一年多?”

苏叶道:“是。”

唐瑜问:“你不是先帝驾崩之后才来的?”

苏叶明白唐瑜的意思,遂道:“我没有随先帝入宫,我,我不是为了和他入宫。”

唐瑜问:“是明幽带你来云阶寺后,你就留在了寺中?”

苏叶断断续续道:“是。先帝要我……要我侍奉他,我就请他善待三郎,他答应了我。我……伴了他一夜,就再也……再也无颜回唐家了。”

唐瑜听得暗自震惊,苏叶见唐瑜不说话,又问:“我是不是做得不对?”

唐瑜道:“是我不对。三郎的事,该我一身承担,不该你擅作主张,也不该你承受屈辱。”

苏叶双目盈泪,道:“我也知道自己笨,我本以为可以和先帝谈判,他许诺放过三郎,我就依他,他若不许,我就不依,可我去了才知道,我一丁点儿也做不了主,什么也由不得我……”

唐瑜道:“你是年轻女孩儿,不懂世事污浊,不知人心险恶,是世人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责怪自己。”

苏叶道:“你们也不怪我吗?”

唐瑜道:“是唐家亏欠了你,如何会怪你?”

苏叶道:“三郎,他一定会嫌我……嫌我玷污……”

唐瑜道:“洁污在心不在身,你心存善意,何污之有?”

苏叶终于略略释怀,纠结了片刻,又问:“当日我不曾和幽儿道别,她有没有恨我?”

唐瑜想到明幽,唇边有了微笑,问:“明幽是不是答应要送你宠物?”

苏叶一回想,道:“是,她说要捉小宠物给我做伴儿。”

唐瑜道:“她捉了一只月轮鹦鹉给你,名唤思奴儿,如今思奴儿学会念你的名字了,它每在檐下念一次,明幽就出帘看一次,只道是你回来了。”

苏叶一下子跪在了雪地中,双手捂住嘴唇,不许自己哭出声来,忍得双肩微微颤抖,唐瑜不能上前抚慰,只能站立一旁。两个老尼回来了,她们看见唐瑜,不知底细,也不敢问,只向苏叶道:“水怎么还没打好?”

唐瑜道:“烦劳二位自家打水,苏叶眼下就要回家了。”两个老尼互看了一眼,急忙转身而去。

苏叶跪着啜泣了许久,才起身道:“我们走吧。”

唐瑜仿佛是头一回直视苏叶的容颜,温笑道:“泪珠留在脸上,会冻成冰球儿的。”

苏叶羞了,忙道:“我去洗一洗脸。”

唐瑜道:“好。”

苏叶回到井边,掬了一汪冷洌洌的井水,扑在明澈澈的脸上,霎时只觉清新舒怀,忽听院中一个声音诵道:“阿弥陀佛。”

苏叶和唐瑜同时转身去看。原来两个老尼听说苏叶要走,便去禀告了方丈觉静,已入睡的觉静立时踏雪而来。

苏叶在寺中多承觉静照看,便笑着向她道:“方丈,苏叶要回家了。”

觉静合十微笑,道:“当初贫道如何说来?有宽容之心,何愁无重逢之缘?你既有良人来接,当去,当去。”

苏叶却面若樱红,摇头道:“他,他不是……”

唐瑜也向觉静行礼,道:“方丈说错了,唐瑜不是良人,是兄长。”

两人再次向觉静道谢,便出了云阶寺的山门。唐瑜只骑了一匹黑马来,他以袖隔手,将苏叶扶上马,苏叶不会骑马,唐瑜便牵了马缰,在前面慢慢地走。他带着苏叶走下寒山,走在城中,一路细细碎碎地说话。夜半的开元城如天上玉京,街市楼阁都在月色中溶溶地缥缈,万籁俱寂,纤尘不染。苏叶看出唐瑜疲惫了,遂道:“二公子,你来骑马,我可以走。”唐瑜回头笑问:“家中人都叫我二郎,你如何不这样叫?”苏叶便轻轻叫:“二郎。”唐瑜点了点头,依然牵着马缰,顺着长长的大街,往家的方向走。

天快亮了,二人穿过宏大的开元城,回到了佩鱼巷唐府门前,唐瑜还是以袖隔手,将苏叶扶下马,然后敲开府门。

看门奴唐宁迎出来,唐瑜道:“接苏娘子进府去。告诉明娘子,苏娘子回来了。”

唐宁应了,唐瑜却不进府,转身下阶,重骑上马,苏叶忙追出来问:“你还要去哪?”

唐瑜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只淡淡道:“你进府去。”说完扬鞭打马,又出了佩鱼巷。

天空泛出鱼肚白,南城门外,早早等候进城的卖炭翁又向城上喊道:“兵家,几时开城门?”城门守卒才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起床气正盛,只一个劲打呵欠,干站着不应声,直等城中更鼓报晓,才提着锁匙打开城门。门开的一瞬间,一匹黑色骏马从城中疾驰而出,奔去了西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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