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位大乾皇帝,恰正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越是别人要让他做的事,他越是会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话说到最后,又怎么知道这伪造密信之人,不就是这一个目的呢?
……
不到半个时辰,李祉气喘吁吁地跟着高良士,走入了紫宸殿内,随即向皇帝躬身行礼道:“儿臣李祉,拜见父皇!”
“你自己看看!”李重盛将那一封“密信”狠狠地甩在了李祉的身前,怒道。
李祉俯身从地上捡起了这封信札,哆哆嗦嗦地打开,才看了数行,额头上便已是冷汗涔涔,直看到信末的落款时,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道:
“父皇!儿臣冤枉啊!这封信不是儿臣写的,儿臣跟那孙勋……本无来往!”
“这明明就是你的笔迹!祉儿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中派人谋刺钦差!这钦差还不是别人,他可是你的亲四弟,你这做大哥的……于心何忍!”李重盛心情沉痛地说道。
皇帝这一句话却是如尖锥一般直扎在李祉的内心。自元日之后,李重盛称病休养以来,这父子两人今日还是头一遭见面。这密信虽然是假,但李祉谋害亲弟却是属实。李祉心中毕竟天良未泯,对于自己谋杀四弟的行径终是心存愧悔。如今,听得老皇帝雷霆之语,他心中顿时又惊又怕,急忙匍匐在地,一边不住磕头,一边大声哭道:
“父皇!儿臣……儿臣冤枉啊!这封信真真不是儿臣写的!儿臣冤枉啊!……儿臣没有去害四弟!儿臣今后也断不会去残害兄弟!父皇!请相信儿臣!……儿臣对几个弟弟,爱护都来不及,又怎会去害他们呢……父皇!”
“起来吧……没有就好!”李重盛见李祉额头已然磕破出血,眼里也已满是泪痕,心中也觉不忍,于是挥了挥手,让李祉起身。又命高良士搬来凳子,给李祉赐座。
“朕……姑且就信你这一次!祉儿呀,你是朕的长子,朕一直都宠着你、信你、爱你……此番朕还给你加了两颗王珠。朕本指望着你,好好体察朕的心意,克己复礼、躬行敦敏,习圣人之道、立君子之行,做一个皇子的表率!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李重盛面对着自己的儿子,谆谆告诫道。
“父皇垂训的是!儿臣记住了!今后,儿臣当……当闭门不出、修身克己,牢记父皇教诲,谨习圣贤之道,努力做好一个大哥该有的样子……”李祉兀自眼中滴泪,哽咽道。
李重盛再看看自己这个长子,头发业已花白,虽然身形肥胖臃肿,脸上却已满是皱纹,看上去比之他五十四岁的年龄更显老迈。想来,他这五十余年的皇子生涯,过得也并不轻松。此时,皇帝已觉言语敲打得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命李祉退下……
李祉如蒙大赦,正要转身退出,却又听得李重盛冷然言道:
“将这封信带回去,放在你府里好好藏着!不管它是真是假,朕命你每日都要拿出来看看!好好地想一想,日后,你这做大哥的,该有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李祉慌得一哆嗦,急忙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密信”揣入怀中,再度跪地回道:“父皇的话,儿臣记住了!……儿臣告退!”
李祉退出了紫宸殿外,缓缓地走下了丹墀玉阶,走在大明宫悠长而笔直的步道上。此时已是正午,阳光虽盛,但李祉的心头,却是一阵阵寒意袭来。迎面一缕清风吹过,李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然汗透如雨……
李祉做梦也未曾想到,原本他父皇正酝酿着一场对他的责罚,却因为一封突如其来的“密信”,而改变了初衷。正是基于对真正放置密信之人的忧虑,反而让皇帝放过了李祉。
御下平衡之道,永远是皇帝的第一出发点。
李祉心中暗想:“看来,父皇果真是早已知道事情的原委。苍天在上!今日被父皇这一通教训,我总算是逃过一劫了!”他心中不禁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经过这一次失败的教训之后,李祉已暗暗发誓,回到府里之后,他一定要闭门不出,一心读书,对于登上大位,从此他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那张龙椅虽然诱人,但让他与自己的父亲相斗,就算是十个李祉,也不是皇帝的对手。对这一点,今天的李祉,心中已然是清清楚楚。
……
半个时辰之后,徐恪兴冲冲地跑到了天宝阁的大门口,向守门的家丁说明来意。家丁入内通禀之后,回来却道,今日大少爷与小少爷均不在府中,他问过了二少爷,二少爷得知徐恪之名后,却只是摆手讲了两个字:“不见!”
徐恪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道你家的大少爷见了我还客客气气,怎地今日里来了一个二少爷,却有恁大的架子!他徐恪连魏王府也敢闯,更何况一个慕容府!当下,他推开了众家丁,便径自走进了天宝阁中。
“这位大人,天宝阁重地,闲人不得乱闯!否则……”有一位家丁,一边在后面追赶,一边大喊道。这位家丁见徐恪一身官袍,出言总还算客气。
“否则怎地?我今日是来见你家小姐的……什么二少爷三少爷,就算他想见我,我还懒得见他呢!”徐恪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回,昂然而入。
过了前门大院,徐恪堪堪已到前厅,正要大步跨入之时,徐恪突觉斜刺里一股风声递到,他忙一侧身,一根长条形之物已从他眼前穿过,“噗”地一声插入了左侧的泥土之中。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天宝阁!”随后就有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冲到徐恪的近前,暴吼了一声。
徐恪再看插入泥土中的长条形之物,却是一根竹制的扁担而已。那根扁担插入土中,竟有一尺之深,足见使扁担之人的膂力非常!
那粗壮大汉跑上前,拔出了扁担,回身就是一招“回风摆柳”,抡圆了扁担就朝徐恪砸来。
虽然只是一根竹子制作的扁担,但徐恪只听扁担破空之声呼呼而来,自知那大汉内力刚猛,当下不敢小觑,他急忙挥剑出鞘,口中也大喝了一声:“破金势!” 意随心转,气随意到,一股真气随剑身游走,激起罡风阵阵,直向大汉的扁担击出……
那大汉突觉一股凌厉无俦的剑气袭来,急忙撒手弃了扁担,匆忙间一个后仰,又倒地滚到一边,总算没有被徐恪的剑气扫到。他再看自己的那一根扁担,却已然被划成了几十块断竹片,每一块竹片的断口都是平滑如镜。见徐恪剑气如此霸道,那大汉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西川,退下!”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徐恪蓦地觉眼前一花,一个玄色的身影已然到了他的身前。他还未看清来者的模样,只听风声飒然,那人手里的“兵器”已朝他面门而来……
见那人身法快如闪电,出招更不停留,徐恪不敢怠慢,口中喝了一声“荡火势!”真气凝注于臂,一把昆吾剑向前挥出,剑影重重叠叠,如大火之燎原,似大雪之漫天,直往那人的“兵器”漫卷而去。
令徐恪万没有想到的是,只闻“噗”地一声,昆吾剑便已被一物夹住。他只觉自己的剑气无声而没,那一股凌厉无俦的剑气,便如刺入大海波涛之中,转瞬就已消逝无踪。
徐恪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临敌以来,从未遇见过这般厉害的对手。此时他见宝剑被制,急忙潜运真气,运劲回夺,却哪里能动分毫。他再凝神看去,更是耸然动容。
那夹住自己宝剑的,不是别物,却只是一本书而已。
徐恪“嘿”的一声,再次运劲,这时突觉一股大力自剑身传来,徐恪只感虎口如遭电灼,急忙撒手,那一把吹金断铁的昆吾剑,一转眼便已到了对方的手中。
“咳!……难得浮生半日闲,我今日只想看看书,也这么难么?”那身穿玄色长衫之人,幽幽叹了一声说道。他将书卷交到左手,右手食中两指夹住了徐恪的昆吾剑,又道:
“今日你毁我看书的心情,我便毁你的宝剑,如此……咱们就两不相欠了!”那人手指用劲,眼看就要将皇帝御赐给徐恪的那一把旷世名剑给瞬间夹断。徐恪心中已是焦急万分,突然一个清脆而宛转的声音远远传来:
“二哥……不许欺负人!”
那一个声音,在徐恪听来,却是最熟悉不过的一种声音,它在徐恪的梦里,已不知出现了多少回。
那一种声音,如黄莺欢唱,似百灵婉啼,听起来如沐春风、如享秋雨,只是一瞬间,便能让你忘却所有人间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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