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龟兹、焉耆精骑,他妹的,负伤数十人藏匿院内仍死战,无一人降!”寒菸面色苍白,一只手费力地将环首刀插入刀鞘,心有余悸地感叹道,“汉使,郯龛遗体已经收敛,可都蓬将军伤重被俘,已被呼衍獗带走……”
正单膝跪地为一名疏勒军士卒包扎伤腿的班超闻言点点头,“陈灰查找都蓬下落,要不惜一切营救……”
马神仙的医帐是临时搭起的,现在他正在帐内为重伤员做手术。医帐外士卒们搭起长长的毡布凉棚,重伤员卧了一排,多数人已经昏迷,轻伤员则坐在沙土上等待神医救治,伤痛令士卒们**不息,惨不忍睹。
大战之后抢救伤员为第一要务,汉使团中军众将、刑卒们尽在为负伤士卒包扎伤口,淳于蓟等人见纪蒿、寒菸端着伤手、伤臂也坐在凉棚下的行椅上等待,既想给她们处理伤口,又一时无处下手。
“不要动,咬住绢巾……”班超便亲自动手,让寒菸住绢巾,再替她取下兜鍪,小心地拔下断箭。然后解开铜护腕,慢慢卸下肩甲、割开绛衫露出臂上伤口,止住血后再洒上药粉后用绢布细心包扎好。
棱锥形箭簇受到臂上铁甲片阻挡,又从棱形铁甲片间隙贴骨扎入臂肌,幸未伤着骨头。寒菸嘴里咬着绢巾,绛色胡衫和紫色大口裤褶上滴满血液。她疼得浑身哆嗦不已,虽泪水、汗水满面,但这个胡女愣是一声未吭。
“吾伤轻得很,不用了不用了——”
纪蒿穿着沉重的甲服坐在行椅上,面容疲惫、委糜、惨白,见班超料理好寒菸又走向她,吓得将伤手缩回身后,慌忙摆手推托。
班超未理会她的反抗,捉住左手小心地拆开血淋淋的绢布,只见左掌后部一道刀伤,伤口肌肉红白分明如张开的血盆大嘴,分明是矛头利刃所划,深已及骨,血流不止,十分瘮人。
“汝这打的是什么仗……”班超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料理伤卒的陈隐,然后亲自牵着她的手走到医帐前,马神仙只得钻出帐来一边擦着满手鲜血,一边为她检查一番,幸未斩道骨头。
陈隐和成大对视一眼。想想夜间惊心动魄、惨烈决绝的混战,成大保护着寒菸,他保护着纪蒿,结果二女却在乱军中双双负伤,两人不禁愧怍地低下头。
“夫人为何以掌拒矛?这哪国的师傅教的?再深一点手便断了,玩儿的么?末将以为,大使应明令夫人和公主不得上阵厮杀……”马神仙在百忙中责备着、抱怨着、吁叨着,为她缝了十余针,再洒上药粉。
“吾能与汝众兽比啊,这不是没法子嘛……本尉以为,今后医工也不得上战场……”纪蒿疼痛难忍,一边咧着嘴忍着疼痛,一边无力地回击道。
“那可不行,枉费了吾一身杀人功夫……”班超先用麻巾替贫嘴的马神仙拭尽面颊、额头和脖子上流淌的汗水,才小心翼翼地给纪蒿包扎起来。
马翼曦又迅速钻进帐内做起手术,简易手术台上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此刻罗琛、马琅是马神仙的助手,此时他们正用锯子为一名疏勒军士卒锯掉右大腿。士卒已被灌下**正重度昏睡,他右腿被狼牙棒重椎,骨肉已经粉碎、粘在一起,马神仙正能给他截肢。
班超挡着纪蒿不让她看到帐内情形,可透过帐门一角,医帐内手术台上正在截肢,那鲜血淋漓的一幕让她魂飞魄散、伤心泪落。她不想在班超面前落泪,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楚楚可怜的纪蒿、寒菸,浑身血淋淋的伤卒们,也令淳于蓟等中军众将心头怒火在燃烧。呼衍獗逼迫过甚,疏勒军伤亡过甚,大伤元气,堂堂的大汉使团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连尊贵的汉使夫人、寒菸公主都亲自上阵厮杀!
恰好黎阳赶来禀道,“大使,疏勒城内外共有未撤走吏民、游民、流民九百余,尽被屠……”
班超与众将巡视了大战之后的疏勒城,站在城头的谯楼之下,满目断垣残壁和缕缕残烟,城内外的战场上人马尸首枕籍,疏勒军、汉使营和昆仑屯正在烈日下打扫战场。烈烈西风中,大群的乌鸦、秃鹫在赤水河畔的胡杨林上空盘旋。
此时手握龟兹、焉耆两国重兵的西域都尉呼衍獗一定也站在姑墨国的南城上,仇恨的目光一定也虎视眈眈地盯着西南方的疏勒国。国力衰微的疏勒国孤立于葱岭之下,便如惊天沙暴中战栗颠簸的一峰孤驼,在肆虐的烈日下随时会被风沙吞没!
打扫完战场,举行隆重仪式安葬了大将郯龛和阵亡士卒、城内外被屠杀的国民遗体,班超迁城外居民二百余户进入疏勒城内,并任命了疏附州长与州尉。三日后,班超命淳于蓟带着三支人马直奔赤河城,重筑城池,重建城外大营,准备迎战呼衍獗再犯。旋耶扎罗率护商队又赶回桢中城,田寰与各州州兵也赶回本州。
至此,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夏季大战才暂时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