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基的每一枚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无异于一支支冷酷无情的利箭射穿方庆隐的胸膛,叫他一阵阵痉挛、抽搐、痛苦不堪,殷殷思念破碎了一地,他原本以为美娘或许会迫于孙婆婆的压力而另嫁别人(这也是他所愿乐见的),不曾想二十多年来美娘竟然一直忠贞不渝,守着誓言等他归去,即便发疯仍然思念着他。
文基自然能察觉到方庆隐的痛苦:“方伯,您……”
“没…事……贤侄,你去关楼看看,让方伯在此静静。”
“那——方伯您先歇着,小侄不打扰您了。”文基起身告辞,出房而去。
方庆隐见文基离去,再也抑制不住锥心刺骨的思念之痛,猛然埋头在桌上,热泪如雨,哗啦啦地不停滚落。
当年,他奔赴金陵博取功名、遭美娘调笑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当年,他吃醉酒、同美娘发生恩爱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当年,他被孙婆婆嘲骂、美娘解围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当年,他抑郁临终、美娘痛苦哭喊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当年,他“百日祭”、美娘以剪刀戳胸誓志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当年,他起死回生回谭家庄时、美娘依依不舍说“隐郎,我等你回来”、而自己也说“美娘,千万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那些场景啊,依旧历历在目。
那份誓言啊,也依旧响在耳畔。
然时光一晃,却早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来,方庆隐是多么想回到谭家庄,与妻子美娘团聚,给她一份安全温馨的慰籍!
可是他身负着师尊紫霄宫老祖交付的、完成幽冥山海两大劫数的重任,又怎么敢轻易返回谭家庄,便是此前两次赶往灵台山问计,路经中土的时候,他也是横下心来,忍住了这份深深的思念。
今日居然从文基口中听到妻子美娘已经发疯了二十多年的消息。
尤其文基说出美娘到两座坟头上疯疯傻傻的哭时,他方庆隐如何再能忍受得了:那两座坟不用多说,一座一定是他方庆隐的啊!而另一座一定是他们的小儿念隐的啊!!
思念极处,痛苦极处,方庆隐吞声恸泣,二十多年的苦思一朝尽情宣泄。
其声也哀绝,其情也悲绝,其思也凄绝,令人不禁随之肝肠寸断。
恸泣许久,方庆隐这才慢慢恢复了理智。
他将放在桌上的两只拳头攥得咯咯发响,暗暗血誓道:“森罗王!我妻美娘遭此苦难,全都由你一手造成,便是师尊对你手下留情,我方庆隐也绝不会轻易饶过你!!”
血誓罢,猛然起身,拭尽泪痕,疾步走出寝宿,直奔崇崤关关楼而来,此时方庆隐反倒极其希望森罗王夜离前来攻打崇崤关,以翼尽早完成此次山海劫数,回家与美娘团聚。
方庆隐疾步来到关楼,向化胤、蒙念、文基、刑天纷纷上前见礼,却并没有发觉他有任何异样,仿佛适才在寝宿恸泣根本没有发生,一如往日从容淡定。
他一边走向城墙垛口,一边询问向化胤:“向将军:现在关外情况如何?”
“禀方先生:自两日前森罗王撤退而去,至今关外毫无动静,或许是那夜离发了疯,一直没有清醒,所以森罗王这才迟迟没有前来进攻。”
“嗯,有此可能,现在十日之约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大家都要格外小心提防。”
“方先生放心!” 刑天接过话道,“十日之约的最后时刻马上就要过去了,看来紫霄宫老祖的‘抚’字计果然成功了啊,如果宗布大神不来,再加上夜离发疯未醒,单凭一个森罗王又有何足道哉!”
“便是宗布大神不来,夜离发疯未醒,在此最后时刻我等也不可有半点马虎啊。”
“方先生:那末将派两名斥候出关打探打探如何?”
“不必!最后时刻已然来临,任何情况都有可能随时发生,我等在这关上恭候便是。”
“是!末将遵命!”
“遵命……”
四人纷纷应命,随同方庆隐一起来到城墙垛口前。
方庆隐站定身影,放眼远眺,只见崇崤关外依旧昏幽一片,毫无动静。
他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这十日之约即将过去,森罗王应该比我还要着急才是,为何白白浪费了大好进攻的两日时间?难道果然是夜离发疯未醒,还是森罗王另有所图?”
其心所问,旁人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