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土包正是方庆隐和美娘的孩儿念隐的小坟。
方庆隐这才倏然想起当年芦鸣岛大战时,森罗王拿念隐要挟他:如果撤掉五行九宫八卦阵,交出任府众神,则保念隐健康长寿,富贵一生,并且绵延子嗣五代;如果不撤掉五行九宫八卦阵,不交出任府众神,则即刻弄死念隐!结果方庆隐毅然拒绝了森罗王的要挟,眼睁睁看着念隐死在面前。
当侧首瞥见念隐的小坟时,方庆隐深受震撼。
一股悲酸痛楚直钻心底,泪水顿如井泉喷涌。
他充满为父的自责和愧疚,三两步走到小念隐的坟前,缓缓蹲下身来,亦用手轻轻抚摸那罩在小土包上的笆箕道:
“可怜我念儿,未曾见过为父一面就夭折了,为父…为父……实在对不起你啊,现在为父就带你去一个方外之地,让你永远不再遭受世间磨难。”
美娘闻说一惊:“隐郎,你怎么带念儿去那方外之地?”
“美娘且看——”方庆隐说罢,左手捻剑指,旋绕两圈,忽喝一声“收”,竟将两座坟全都收在了左袖之中。
美娘生生看得惊呆,半晌才道:“隐郎,你真能带走念儿?”
“嗯,此乃雕虫小技,便是带走这整片桦树林也行。”方庆隐挽着美娘慢慢起身来,伸手指向周围的桦树林。
“既然隐郎有这么大的本事,那就也把婆婆一起带走吧。”
“婆婆?”
“是的,婆婆过去虽对隐郎刻薄,也对美娘苛刻,但这么二十多年来,婆婆一直都在照顾美娘,给吃给喝的,而且当年我们成婚时也曾说过要好好待婆婆的,我们这一走,如果不带上婆婆,只怕她年事已高,来日不多了。”
“这……也好,听美娘的,我们这就回庄准备。”
“嗯,回庄。”
美娘话音未落,方庆隐忽伸长臂,将她揽起。
但见身影一晃,早已消失在夕阳铺照的桦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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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方庆隐在谭家庄是有名声的。
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他无钱吃酒,他妄想功名,他押书赌弈,他下棋下死人,人人都视他为“天煞孤星”,而最后更是入赘在五里香酒坊,沦为了跑堂店小二的角色。
庄民不是嘲笑他,就是挖苦他,便是死后,许多庄民仍在作践他,说他是好色好死的或说他是心胸狭窄气死的都有。
谁曾料:二十多年后,方庆隐居然还活着,而且回来了,这真是千古奇闻啊!
消息一经传播,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谭家庄。
哪怕真的是见“鬼”,好奇的庄民们也都想来见一见方庆隐,因此三三两两地相邀着往五里香酒坊赶来瞧稀奇,竟好似当年吃酒的热闹场景。
日头偏西的时候,五里香酒坊门前业已聚集着许多庄民。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甚至有庄民进坊向老婆子打听消息,直把老婆子问得稀里糊涂。关于方庆隐此前的一声问候,老婆子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在这时,一道光影倏然落下。
方庆隐揽着美娘飘然出现在庄民们面前。
却见他依旧保持着二十多年前的相貌,长发披肩,剑眉入鬓,不过气场却已与昔日落魄模样完全不同,整个人显得飘逸潇洒,犹如天人临凡一样。
“方庆隐?!”
“方庆隐!!”
“真的是方庆隐!!!”
“有鬼啊!有鬼啊……”
庄民们忽见此景,胆小的惊恐乱窜,胆大的也散开数丈来远。
庄民们都认识方庆隐,可方庆隐却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了,本来只是乡邻,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而且又已过去二十多年,那些庄民早已老去,面目全非。
方庆隐见状,淡然而笑,频频作揖道:“诸位乡邻:一向可好,方庆隐在此有礼了。”
美娘跟着道:“大家不要怕,不要怕……庆隐是人,不是鬼。”
胆大的庄民们远远站定,又想看个仔细,却又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美娘继续道:“二十多年前,美娘就对大家说过庆隐没有死,大家偏不相信,还说美娘疯了。现在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上前来仔细瞧瞧。”
美娘忽然不再疯癫,语气也变得十分正常,更叫庄民们感到奇怪害怕。
过有片刻,庄民中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来。
他大着胆走到方庆隐面前,拱手作揖:“方庆隐:可还认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