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奕皱眉作愁苦状,“我也想有子嗣啊。若是我现在有个儿子,我就把王位传给他,然后自己好陪你去暗夷打渔喝酒。”他抬眼看着阿璃,“既然最后得益你也有一份,不如,你找人给你生个儿子,然后过继给我?”
阿璃半张着嘴,待回过神来,挥拳朝仲奕肩头砸去,“要生你自己生!”
仲奕一边躲着阿璃的拳头,一边朗声笑着。阿璃忍了半天没忍住,也哧地笑出声来。
仲奕前年新造了一艘海船,原先泊在了离温泉宫不远的海岸。后来,为防北燕由水路进犯,整个东越王宫临水的一面修筑了几座瞭望台,又从南部调来不少战船、停在外围。于是这艘用来出海游玩的船就被迁到了温泉宫的北边。阿璃现在没有了墨翎,不能像以前一样自由地出入温泉宫所在的海岛,几次想提前去看看仲奕的海船,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岛屿的面积不小,又生得花木繁茂、奇石崚峋,阿璃每日闲暇时,便在岛上四处走走看看。日落时,也会和仲奕到南边树林外的海滩上坐坐。不知是否因为景色怡人、还是有了仲奕的相伴,几日下来,她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好了许多。
这日,仲奕尚未回温泉宫,阿璃独自在殿前的一处花园中闲逛着,突然见裴太后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阿璃没料到太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一时避之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跪下施礼道:“草民参见太后。”
裴太后见到阿璃,神色不似上次那般紧绷,嘴上淡淡地问了句,“哀家听说你前一阵又去了东海?”
阿璃生怕太后问起东海的风土人物,嗫嚅着迅速地答了句:“回太后,正是。”
太后“嗯”了声,抬了抬手指,“起来吧。”
阿璃站起身来,轻抬目光,却见裴太后身旁立着一名美貌女子,面容依稀熟悉,再定睛一看,竟是芙蓉!
四目相触,阿璃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垂下了眼。
而芙蓉此刻的震惊却更胜阿璃。
在宛城,她亲睹重伤昏迷的延羲被人从东郊密室抬出来时的那份心痛与惶恐,着实难以言绘。可更让她心痛与惶恐的是,延羲的伤,竟然是为了救阿璃所受。
芙蓉跟随延羲十载,见惯了他行事的冷绝。她原以为,世上除了青遥,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做到不顾一切、不惜自伤。就连延羲对自己,表面上虽然好过旁人,可实际亦不过是客气疏离,从不袒露心事。
芙蓉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就算能留在延羲身边,充其量也不过是名妾室。可十年相伴,她无法接受就这样输给一个半路杀出的暗夷女子……
于是上元节那晚,她擅自换下了原本安排入宫的歌姬,在王宫夜宴上出尽风头,引得太子詹魂不守舍。
她想知道,自己在延羲心中,倒底多重要。
所幸的是,那晚夜宴之后,延羲的反应竟果真如她所愿。一连数日,神色沉郁,从不饮酒的他,居然喝得大醉。那双极漂亮的深邃眼眸中,波涛汹涌地起伏着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怒意和黯然……
他没有向芙蓉提起任何有关太子詹的安排,甚至也从未提及夜宴上的事,只命她重新回到越州的芙蓉楼,继续通过来往的东越朝臣刺探朝政秘闻。
芙蓉有些失落,却又自我安慰地想着,纵然自己只是延羲的一枚棋子,可阿璃又何尝不是?她不过是他盗取女娲石所需利用的一个人而已。以延羲的性子,若是真在意她,又岂会任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眼下,芙蓉望着面前这位跟阿璃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公子,一颗心不由得又紧了起来。
阿璃也一直不敢直视芙蓉,半垂着首,视线游移着。
裴太后看出了阿璃的不自在,还以为他是因见到美女而慌乱,反倒心下豁然,多了几分欢喜。她侧头对芙蓉说:“这位郑离公子是司空郑玄的侄儿,自幼随东海术士学习奇门遁术。君上也一向喜研术数,因此留他在宫中讨论布阵之法。”
阿璃暗呼倒霉。如果只是容貌相像,或许还不能让芙蓉断定自己就是阿璃,可这名字、还有布阵之法,很难不让她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芙蓉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掐了下掌心,客气地朝阿璃敛衽一礼,“郑公子。”
裴太后又对阿璃含糊而简略地介绍了句:“芙蓉乃是陈国扶风侯府的人,此番奉诏入宫觐见王后。”
阿璃合手揖了揖,“芙蓉姑娘。”
她的声音因为刻意封了穴道而变粗变沉,听上去与男子无异。可心头还是七上八下,总感觉芙蓉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阿璃目送着太后一行人朝仲奕寝殿的方向行去,满脑思绪纷杂地回到自己住的暖阁里。
芙蓉去见青遥,可来温泉宫做什么?难道是延羲另有所图谋?抑或是太后又打算故伎重试、强迫仲奕接受芙蓉侍寝?
万一,她对仲奕说出自己是女子的真相,怎么办?仲奕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也像躲着其他女人一样地躲着自己?
阿璃左思右想、坐立不安,恨不得天色马上转黑,好潜入殿内偷听一把。可尚未等到天黑,便有内侍奉仲奕之命来召她前去。
阿璃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地进了仲奕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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