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
讲过了商代的文化记忆,接下来应该让我们的视线投向何处?毫无疑问,是诸子百家。中华文化从强悍的美丽,走向浓郁的智慧。
说到诸子百家,我们遇到一个奇怪的现象:现在许多人都知道诸子百家,但其中每一“家”的观点究竟是什么,却都不太清楚,比较清晰的只有儒家。这就碰到了一个大问题:我们应该记住百家的热闹,还是应该记住热闹之后执掌门庭的那一家?
王牧笛:
每每想到我们的祖先在古老的星空下,纵横五千年间,对社会、人生、哲学、道德作出过如此积极、广泛、深入的探讨,我都觉得很感动。“百家争鸣”的热闹状态反映的是我们祖先积极、睿智、勇敢,对未来充满希望,勇于探索的精神风貌,值得我们后辈子孙永永远远地记忆。
王安安:
我觉得比起历史选择的结果,记忆当时热闹的状况更重要,因为我觉得在后来的历史中,我们的民族缺少了很多当时的全方位激情,以及当时百家争鸣带来的多元思维方式。对于逐渐走向墨守成规的后代来说,记忆那种古老的热闹、那种创造的激情,可能更为重要。因为这种记忆、这种激情,让我们不仅可以继承优秀的结果,更可以继续创造状态。
金子:
百家中的儒家自从汉代以后就成为封建统治倚重的哲学流派,对两千年来的中国历史有重大影响,我们当然也要重点记住经过历史筛选、作为热闹的精华流传下来的儒家。
余秋雨:
历史像一片原野,有很多水脉灌溉着它。后来,逐渐有一些水脉中断了,枯竭了,但我们不能说,最好的水就是最后的水,更不能说,消失的水就是不存在的水。在精神领域,不能那么势利。
我们只能认为,由于历史的选择,儒家影响了中国两千年。就像选择一个单位的长官,当选者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是他管理多年,这个单位的发展就和他的思维有关了。那些出局的人可能比他更有才,只是对这个单位的影响不大而已。
梁启超先生在《少年中国说》里曾经渴求,何时才能让中国回到少年时代。什么是少年时代呢?少年时代就是天真未凿的时代,草莽混沌的时代。就像小学快毕业的孩子们一样,有着一番叽叽喳喳的无限可能。
我对百家争鸣时代的热闹极其神往,就像永远牢记着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在那样的时光中,每一个小伙伴都是一种笑声、一种奇迹。我们为什么要总是记住那几个后来“成功”的人?如果仅仅这样记忆,那是对少年时代的**。
我们可以永远为之骄傲的是,在那个遥远的古代,我们的祖先曾经享受过如此难能可贵的思想自由,创造出了开天辟地的思想成果。
所以我对大家有一个提议:在记忆儒家的同时,也去亲近一下曾经同时出现在中国思想高地上的诸子百家。他们给中国人开拓了很多精神上的可能性。设想这种可能性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有一种说法,叫“历史不可假设”,这是疲惫无奈的“既成历史学”,如果从“创建历史学”的观点来看,这种说法是窝囊的。
只有尊重多种假设,才能尊重百家争鸣时代的蓬勃生命力。
现在,单一化思维习惯仍然渗透四处。大家已经习惯选择后的独尊,而不再向往选择过程中的无限。
我们所需要的选择,是一种兼容并包、各取其长,而不是你死我活、只求一赢。文化的选择,更应如此。
万小龙:
据我了解,本来在汉朝初年,在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在思想上主张清静无为的黄老学说受到重视。后来汉武帝即位,由于他需要进一步强化中央集权制度,所以儒家的大一统思想、仁义思想和君臣伦理观念就显然很“与时俱进”了。在元光元年,也就是公元前一三四年,汉武帝召集各地贤良方正文学之士到长安问策。董仲舒在对策中指出,春秋大一统是“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现在师异道,人异论,百家之言宗旨各不相同,使统治思想不一致,法制数变,百家无所适从。所以他建议“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儒术从此逐渐成为以后历代王朝的统治思想,而道家等诸子学说则在政治上遭到贬黜。
余秋雨:
我在备课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在今天的课程中给你们留下一个关于百家争鸣的深刻印象。人类最深刻的印象,首先作用于视觉,因此我从世界坐标出发,找了一幅画。
欧洲文艺复兴时,拉斐尔曾经画过一幅名为《雅典学院》(The School of Ath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