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章耀猛然站起来。这还是沈华头一次在这人脸上看到这样的惊惶之色。“怎会如此之快?”
奚兰生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这耳朵能听百里之外的动静。这附近俱是荒地,没有畜群,能发出那等隆隆之声,只可能是努羌人的骑兵,绝不会错!”
“城里还有约莫两成的人未走……”章耀袖下的手攥得死紧,来回踱了两步,忽地站定,斩钉截铁地下令道:“兰生,你现在就带着思岳,掩护老百姓一起撤出城去。”
“这……”奚兰生皱眉:“章督,你难不成要留守在此?”
“我既为北府之督,理当坐镇。”
“可现在煌城守军不到两千,且不过是地方乌合之众,如何拖得住努羌人数万强兵?!”奚兰生急了:“你并非行伍之人,又干系一方之重,岂可留在这白白送死?”
“我在,或可拖得一时三刻。我若不在,此城一触即溃。”章耀不容置喙地厉声道:“不必多言,带他快走。”
“不成!不成!”沈华方才还在恼恨章耀狠毒,这会儿却涨红了脸,说什么也不肯独自逃生:“我不走!我决不当逃兵!”
“章督三思,或者,若你信得过,便让我留下替你守城吧!”奚兰生苦劝道。
“你替不了我,”章耀的言辞越来越峻切,深深看了奚兰生一眼:“况且你有你的使命。”
奚兰生微怔,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不复多言,拦腰扛起沈华就走。
“你、你干什么!师傅!放我下来!”沈华大惊,想使个擒拿身法挣脱。奚兰生更不回头,反手在他腰背上随意拍了两下,沈华便觉身上酸麻了大半,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像条咸鱼似的挂在奚兰生肩上,只气得面红耳赤涕泪横流:“章耀,你……你混账!你虚伪!你不讲理!你就是个法西斯!唔……唔唔……”
奚兰生又点了他哑穴。
直到了后城街道上,奚兰生才解开沈华穴道。沈华刚要发怒,奚兰生厉声喝道:“别闹了!赶紧帮忙!百姓早一刻撤出煌城,章瀚辰才能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飞鸢军就在附近埋伏着对不对?”沈华怒目而视:“为什么不能召他们回来?”
“努羌人一旦知道飞鸢军还在,哪里还会进城?那围剿努羌人的计划就完了!”
“计划可以改,机会总会有,可是这活生生的人没了,就是再也没有了!”
“军国大事,岂可儿戏?多少人的心血,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刀既出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奚兰生眼里几乎要冒火了:“你这小子怎么总恁的天真?睁开眼看看这个残酷的世界吧!”
说罢,奚兰生也不再理他,自己先跳下马,展眼瞧见街那头正拿着一面大锣亲自吆喝的吴荣,赶忙穿过人潮挤到吴荣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吴荣霎时间面无人色,手上的锣“哐啷”坠地:“什、什么?!这可……这可……”
奚兰生见他吓得几乎站立不住,皱了皱眉,索性撇了他,自己捡起那锣狂敲一阵,冲着街上拖家带口缓缓而行的百姓放声喊道:“乡亲们,已得探报,努羌人转眼将至,转眼将至!想活命的,赶紧丢下身外之物,能跑多快跑多快!若只管舍不得钱财,再迟片刻,人财俱亡!”
人群向前的速度总算加快了些,可哀戚之声也更大了。很快,便有怀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挤倒在了路边,手里的孩子也随之摔落在地,眼见后头人群将至,绝望得哭叫起来。
沈华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出孩子,又扶起那妇人,把孩子递还与她。妇人紧紧搂住孩子,也不敢多瞧他一眼,一面拭泪一面跌跌撞撞地去了。沈华心下凄恻已极,不再多言,逆着人潮左扶右搀忙不绝手,决意不令一人掉队。
那头吴荣正向奚兰生苦苦哀求:“壮士,大哥,你行行好!就让我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吧……我家尚有老迈高堂……”
“吴太守方才还身先士卒亲自拿着锣疏导百姓呢,在下正欲在章督面前表一表太守大人的壮举,怎么转眼就说出这等丧气话来?”奚兰生似笑非笑地斜乜着吴荣。
吴荣这时候倒也不装腔作势了,苦兮兮地说道:“官运哪有命要紧。壮士,我知道自个儿这斤两,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舞不得刀弄不了枪,留在这儿也是个累赘,您就让我……”
“太守不是文人,那,是不是男人呢?”沈华又背老人又抱孩子又推车又拖行李,忙活好一阵,正头晕眼花踉跄之际,被人浪一冲,恰巧搡到了他们跟前,听到这几句话,立即扭过身高声道:“章府督也是文人,可他现在还在城头上挡着努羌人的铁骑呢!他身边只有两千不到的地方军,努羌人足有数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