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朝(1 / 2)

他们抵挡京都长安时,夜已深沉。

京城的章府虽算不上奢华,但总比北府强许多。章耀指了一间小耳房打发沈华休息:“早些安寝吧,明日还要觐谒主上,万勿失仪。”

沈华本就还在同他置气,见他居然如此安排,既窝火又生疑:“先生从前不是说,我要随你一处起卧么?我可是先生‘贴身侍从’啊。”

章耀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此一时彼一时。主仆之说,以后不必提了。”

沈华只觉得胸口又涩又痛,眼眶分明发酸,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语,扭身跳上床,泄愤似的拉起被子蒙住头。

他听见章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尽管一路车马劳顿,可他心潮难平思绪纷乱,就像第一晚在章耀身边时那样,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这近一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一转身就能看到章耀的日子,仿佛那人的呼吸声便是世间最叫他安心入眠的夜曲。

他这才悲哀地发现,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分明于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之中,却有着移山倒海的力量。

干熬了半个时辰,沈华实在烦躁难安,于是索性爬起来溜向屋外,没出息地想去看一眼章耀究竟睡在哪儿。

本以为房屋众多不好找,谁知一出来就看见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沈华蹑手蹑脚地摸过去,透过窗看见章耀果然就在屋内。可奇怪的是他既没看书也没写字,只是在屋里踱来走去,一副坐卧难安的样子。

沈华好奇心顿起——章耀不是说明天还要去见皇上吗,那他大半夜不睡觉的这是在干嘛呢?

等了半天不见章耀有什么实质性动作,沈华按耐不住,便想推门进去问个究竟。然而正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沈华赶忙闪身在一旁的回廊下的丛木影里。

章耀一下子推门而出,几乎是急不可待地迎了上去。是陈伯。

“孩子可好?”

陈伯带来了一个农妇打扮的女子,那妇人怀里竟抱着一个婴儿!

“主子放心,孩子极好,刚吃过奶,正睡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章耀脸上洋溢着沈华从未见过的喜悦与怜惜,他动作无比轻缓地从妇人手上接过孩子,俯下头在孩子面颊上轻轻一吻,眼里的柔情几乎要和着水光溢出来。

沈华那一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丢进了冰川里,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他一直以为章耀是坚毅的、决绝的、冷酷的,章耀可以眼都不眨就叫不服号令的将军人头落地,也毫不挽留已生去志的侍卫;章耀为了大局能够不惜骂名搬离一城百姓,也从不解释一片拳拳为国为民之心……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自己在章耀这里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章耀对自己打也好骂也好、训也好罚也好,他始终能感受到章耀严峻外表下的拳拳深情——换句话说,前生他从未自父亲那得到过的器重和期待,在章耀这里,他全都得到了。

然而眼前这一幕,让他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破灭了。他很想愤怒地冲上去质问章耀这孩子和女人是谁,为什么之前从来没跟自己提过!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问这句话呢?

章耀的动作和神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有妻有子,有一个完整的家。

章耀眉眼俱笑地同那妇人寒暄了两句,他们便带着孩子其乐融融地进了屋。前生,父亲和兄长们欢欢喜喜坐在席间和人推杯换盏的景象仿佛与眼前这一幕重叠。他仍然是那个被关在房间里只能踮起脚偷偷窥视的弃儿。

沈华眼前渐渐一片模糊,唇边泛起讽刺的苦笑。

“念念在兹之人,所到之处便是吾乡。”

何其可笑!

我以他为念念在兹之人,可他念念在兹的,从来都不是我啊……

春寒料峭,沈华在草丛中蜷缩良久,浑身已冻得发僵,终于站起来一把抹掉脸上冰凉的泪水,拖着酸麻的腿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翌日,天还未亮章耀便来催促沈华起床,一见之下颇为吃惊。

“气色为何这般不好?”

沈华没精打采地揉了揉眼,看清是章耀,没好气地敷衍道:“择床,没睡好。”

章耀没再多问,叫罗汉进来服侍沈华更衣梳洗,又嘱咐了一堆觐见皇帝的规矩。沈华听着听着脑子逐渐清醒,有些震惊地看着章耀:“先生,你是打算在皇上面前直接挑明我的身份?”

章耀点点头:“如今身在京城,唯有主上才能庇护你周全。从今以后,你要全心全意效忠主上,实实依靠主上,明白么?”

沈华想到元天图身上的凶案嫌疑,心中一凛,答道:“是,我听先生的。”

章耀顿了顿,又道:“我虽看护过你一阵,但你曾为奴为侍报答过了,你我两不相欠。以后……任何人面前,只寻常称呼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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