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消瘦的少年瞬间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他穿着四天宝寺的校服,背着大红色的网球包, 右手上下抛着一颗网球,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顺便夹着一本漫画杂志,面带微笑,眼神平静, 姿态悠闲地放下踹门的右脚。
“呦,都在呢。”忍足谦也轻笑,很是友好,语气平平常常的如称赞“早餐很好吃”般闲适,甚至有点百无聊赖, 仿佛刚刚踹门的人不是他一般。
忍足宗也:“……”又没有穿鞋子, 脚不疼吗?
忍足明智:“……”故意拿开手帕露出额头上的伤口,秒变“我很弱”的模样。
忍足明俊:“……”谦也挺活泼的啊,是练空手道还是合气道来着?成果斐然!不愧是他!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忍足明庆:“……”谦也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糟糕啊,他已经气到原地爆炸了。自己是该避开呢还是该避开?
谦也平淡的打招呼和粗暴的行为形成巨大的反差,倒在榻榻米上的格子拉门还十分惨烈, 一时之间,没有人回他的话, 静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怎么了?大家不欢迎我吗?”谦也无奈地耸耸肩, “好吧, 我也不想掺和进你们的会议, 还有漫画还等着我去看呢,所以,我们速战速决吧。”
“谦也,你来得正好,你父亲疯了!身为族长,竟然公然袭击老朽这个前任宗老!明俊和明庆都看到了!他们就是人证!”忍足明智一脸悲苦,眼神暗淡无光,声音虚弱,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庞蜿蜒而下,很快浸透他的眼尾鱼尾纹和双颊的褶皱,雪白的胡须被浸湿粘在一起,狼狈不堪,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
“父亲,你用那把侧把急须砸得?”视线扫了眼地上碎开的白瓷茶壶,应该猜到事情经过的谦也踩上倒在榻榻米上的拉门。
“没错!谦也你说对了!我一个为了家族拼死拼活的功臣,想不到年纪大了还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忍足明智苦笑,“不过,我并没有责怪宗也的打算,身为你们的长辈,理所当然要包容你们的错误,唉,他只是太年轻了,你爷爷走得早,他没有长辈教导才变得这么不成气候!”
他慈爱的视线和“我不计较”、“虽然你不尊老但我原谅你的莽撞”、“以后长点心吧!”、“要时刻铭记你自己族长的身份”的视线,在谦也与宗也俩父子间,来回移动切换,特别是望向宗也的视线充斥着恨铁不成钢的心痛,然后还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忍足宗也看得差点吐了,神情越发严肃。
“这样啊。”谦也轻轻感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忍足明智。
“谦也,你不用责怪你父亲,虽然他的确以下犯上袭击了老朽,但是老朽会顾全大局的,这件事就不外传了,就我们五人知道吧。”回去就做验伤报告,然后当做把柄。
“啧啧,这伤口还真挺深得。”谦也蹲在忍足明智面前,停止了抛球的动作,一手握着网球,一手拿着杂志,保持着略高于对方高度的角度俯视着那个伤口。
“是啊,谦也,你不用责怪你父亲。”这样我下敌上的弱势姿势,忍足明智心里总觉得不妥,面对近在咫尺的开朗阳光微笑少年,总想着往后面移动几步,拉开点距离保证自身的人身安全。
忍足明庆都要捂脸了。爷爷引退多年不了解谦也是什么样的性子就算了,为何父亲在这种时候还保持着“爷爷说话,他不开口只是在一旁静听”的习惯?难道父亲不知道谦也的危险性?还是选择性遗忘了谦也踹门的事?
爷爷可是当着对方的面,口口声声侮辱宗也伯父的人品了!就这窒息的操作,父亲怎么还能不了解现场情况的严重性?局面非常糟糕啊!族长那支跟他们宗老这支可是完全不同啊,是切切实实地护短!
而且,谦也绝对听到有关纯奈的出奔事情了!所以才踹门的!
年少时因为嘲笑过纯奈,而被谦也毫不留情揍了的明庆,清楚知道忍足纯奈是忍足谦也的死穴!心里叹息一声,他正要开口,就被对面的忍足宗也一个眼神定住,沉重肃穆的视线盯着他。只是一个眼神,忍足明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父亲呦,你可真是的。”谦也的眼角余光瞥了明庆一眼,轻松的语气有点奇怪。
“谦也,不要责怪你父亲,他只是太年轻了。”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快意,忍足明智完全受害者的模样。
“不不不,当然要怪父亲了,一日三餐明明都有吃饱,也正当壮年,力气怎么会这么小呢?”谦也遗憾。
“……”
“而且太浪费了啊,这把侧把急须可是名家之作,就这么毁了要浪费多少钱啊?我好心疼。父亲,直接用矮桌砸人不好吗?要物尽其用啊。你看,就是因为你的手下留情,这个中气十足的老头还有力气在演,有道是‘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啊。”谦也啧啧称奇。
“…………”
“不过父亲你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个伤口挺有艺术气息,源源不断冒出的鲜红液体真是漂亮的色泽啊,鲜亮而不刺眼,浓郁而不沉重,勉勉强强算得上是行为艺术了。”谦也回头对着父亲忍足宗也竖起大拇指。
忍足明智的脸都黑了,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的“恶人先告状”、“挑拨离间”、“假借大义压着族长”等计策统统没有用!忍足谦也无视了他啊!这个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在和他父亲说话!气到炸裂!
“说人话。”忍足宗也平静道。
“是是是,我知道了。”谦也无所谓地点点头,转回头,盯着忍足明智额头上的伤口,“可是父亲,你不觉得这个伤口表面创伤的面积有点小吗?塞不进去啊。”
“???”忍足明智正要撕破脸面破口大骂,就感觉自己的眉心中央一凉,动作的速度快到等他感觉到凉意,才看见忍足谦也食指的抵着自己,指尖温热,他的心却猛然凉了下来。
“网球塞不进去啊。”谦也非常遗憾,就像是新一期的《笑就是了》冷笑话月刊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忍足明智脚底升起一股凉意!明明笑着的阳光少年,语气寻常,可是这些与他说得的内容截然相反!
“谦也!宗也就算了,的确是我父亲太过分了,你一个小辈——”忍足明俊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的面前停着一支球拍,视线被高高抛起的网球吸引,只听见“唰”一声,忍足谦也已经从网球包里取出球拍,带起一阵强风,球拍轰然停在他的面前,距离鼻尖只有两厘米的距离。
忍足明俊:“……”
吓傻了吧!看看你还羡慕宗也伯父有谦也这个儿子不!这个家伙狠起来真的……很恐怖吧!被忍足宗也气势震慑的忍足明庆艰难移动眼珠子,眼角余光去看僵住的父亲,再去看一脸“全是你们的错”、“居然敢忤逆我”、“这个兔崽子%¥#@”等脏话连篇的爷爷……眼神传达的含义真多,看来他爷爷现在好得很呢。
“砰。”被抛起的网球落在他塔里上,静静滚远。宽敞整洁的静室里,气氛悄然紧绷,人数占优势的宗老一支却族长一支牢牢压抑住。
“放心,明俊叔叔,虽然我非常想把网球塞进这个臭老头的伤口里,或者用球拍将球打在他眼睛上、嘴巴上、胸口,但是,我不会那样做得。”谦也收回球拍,顺手将另一只手上的漫画杂志放进网球包,动作轻盈又活泼。
“……那就好。”随着球拍被移开,忍足明俊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背后被冷汗浸湿了。还好,谦也这个孩子还记得尊重老人,有礼有节,还是个好孩子!
“因为,我才不会弄脏我的网球。”语气嫌弃,仿佛忍足明智是什么脏东西。
“……”忍足明俊默默收回前面的感叹。
“放心,我和父亲都不会将你、明庆和这个老头等同成一伙看待,因为这个臭老头根本没有将你们当成亲人看待吧,动辄非打即骂,在乎他的面子胜过你们。”
“这是我们宗老一支的事!”忍足明俊脸色如常,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手背上却冒出了青筋。
“明俊叔叔,我记得,现在的宗老是你吧?”谦也轻笑。
忍足明俊沉默。
“明俊!不要中了这个小鬼的挑拨离间之计!”忍足明庆大喊。
“急什么,又不是你声音大道理就是站在你那边。”谦也向后退,很轻松避开了忍足明智激动间的口水和飞溅的鲜红液体,“明俊叔叔,身为宗老,你接管了宗老所有的权利吗?”
“……父亲是在帮助我。”忍足明俊沉声,呼吸的节奏乱了。其实,他知道的,心里很清楚父亲没有将所有的权利转交给自己。
“不不不,同等的权利对应着同等的义务,明俊叔叔,你刚才的发言是不负责任哦,你现在只承担部分的宗老职责,这样的宗老,不、合、格、啊,史无前例的宗老失格。”谦也脸上洋溢着单纯的微笑。
现任宗老忍足明俊的脸庞瞬间苍白。如果说谦也攻击其他点,比如父亲的蛮横无礼、成天破坏团结找族长一支的茬、不给自己面子……他都不会动摇,但谦也偏偏只说了“责任”这点!
“不合格”三个字和“宗老失格”四个字对忍足明俊过于沉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对生性负责的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谦也说得有道理!这直白的话语让他不得不直面这个自己逃避了许多年的问题,让他不得不思考——他的妥协真的是为了宗老一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