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阳春面的壮妇左右环视,可周围只有几只黄鹂啼鸣,哪里有半个人影?
“大娘,我在上面!”姜洛横趴在檐上灰瓦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漾着笑意,对墙下方的大娘道。
卖阳春面的大娘终于转身,朝着姜洛的方向看过来,滴着汗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疑惑:“你做甚?”
姜洛莞尔一笑,便转身,使了吃奶的劲儿将墙内的梯子搬到了墙外,然后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跑到摊位前。
“两碗阳春面,一碗白汤的,一碗红汤的。”站定在墙外,姜洛又重复了一遍。
“一共六文!”卖阳春面的大娘拿起一块面胚子,熟稔地抻拉了几十下,那块面胚子就变成了一根根细如龙须的面条。她从旁边取出两只瓷碗,放在旁边的案板上,等着用来盛放煮熟的面条。
“大娘,我身上没有钱,你看这个可不可以?”姜洛从怀内的香囊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锞子,递给那位大娘。
那银锞子制成一枚五裂枫叶的形状,其上还刻着“吉庆有余”四字,造型精致,看上去颇有意趣。
“啊呀呀,你这是做什么?”卖阳春面的大娘接过银锞子,只看了一眼便又重递回给了姜洛,道,“这也太贵重了,足够买下我这一整锅的阳春面了,我可没法收下它。你可有零散铜钱?”
“我在家里没找着。”姜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壮妇,微微垂下头来,道,“娘为了不让我出去,平常都不给我零钱,说是外面世道不太平,我这么可爱,出门会被拐了去。”
姜洛学着家里大人说话,手中捏着银锞子,也当真是俊秀玲珑,不禁想让人在她脸上揉一把。
卖阳春面的大娘听了,粗黑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来,她用一双两掌长的筷子将煮熟的面条捞起来,沥水后分放到了两只碗中,对姜洛道:“算啦,你先吃吧,钱就不要了。”
一道白汤从热气腾腾的大锅内舀出来,浇到了就近的一只碗内,霎时间浓香四溢,空气中飘荡着鲜香气味。那壮妇又从身后一个篮筐内取了些葱花,纷纷扬扬地洒在面上,白汤白面上缀了一点绿色,这碗阳春面一下子便色香味俱全。
姜洛咽了咽口水,仍是先说了一声:“那怎么能行?我一会儿让临恭把钱给你送来。”
说完这句,她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忍耐力,便端起了瓷碗,拿了一双箸,蹲在檐下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大快朵颐之后,她才拿起了另一碗,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端着面碗,一只手握着梯子的边沿,一步一步走回了灰瓦之上。
“临恭!”姜洛端着面碗,站在灰瓦上,对着院内不远处正洒扫着的临恭喊道。
“二姑娘,您怎么又上房上去了?”临恭一听她喊,便扔下手中的笤帚,急急地寻了另一把梯子,扶着姜洛从檐上走下来。
姜洛端着手中的阳春面,献宝似的递给临恭,道:“给你,阳春面,红汤的。”
临恭低垂了眉目,两只手在灰白色的衣裳上蹭了几下,却迟迟没有接过碗,只是道:“二姑娘,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自己吃吧。”
姜洛将瓷碗塞到了临恭手中,笑嘻嘻地道:“我已经吃过了,这碗是特意给你留的——你就吃吧,你不是说最想尝尝阳春面是什么味儿吗?”
临恭心生感动,只是这感动还没维持一会儿,只听姜洛道:“吃完了,你能不能替我把钱付了?一碗三文,两碗六文,就送给西北角檐下那个卖阳春面的大娘。”
临恭哭笑不得,只得道:“好,下奴吃完了就去付钱。”
姜洛所在的院子三面环墙,只有一面冲着朴诚堂,故而在朴诚堂内可以看到院中全貌。
姜夫人恰在朴诚堂内,看到这一幕,摇头叹息道:“这孩子怎生得这般淘气呢?动不动就搬个梯子上房揭瓦了,怎么管都管不住。”
姜姨妈忙笑道:“洛洛今年只有十三岁,这个年纪淘气才是正常。”
姜夫人看向姜姨妈,语重心长地道:“她是在金陵自在惯了的,养成了这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浑身冒着傻气,兼具一副直愣愣的痴性子。若是将来长大了还这副模样,该如何是好?上京那般波澜诡谲的地方,哪里有她的立锥之地?”
“我瞧着洛洛挺好的。”姜姨妈面露不悦,小声嘟囔了一句,“俗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这未来的事儿有谁能说得准?说不定她去上京历练一番,便开了窍,在京中大放异彩,甚至比她姐姐还出色咧。”
姜姨妈因自己一生没有女儿缘分,姜洛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故而对她多有宽纵,如今这番话也是带着劝慰口气说出来的,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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