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恭听了,羞得垂头,粉唇只轻吐了一个字,道:“是。”
“原来是这个。”姜洛面上的疑虑霎时全消解了,她还想再多问些,临恭却像个锯嘴的葫芦,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了。
待姜洛换了衣裳,又梳洗一番后,她便踏出了院外,由临恭引着走向西北侧的正厅,去正厅拜见主父姚氏,那个母亲名义上的正室夫郎,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姚氏正襟危坐在正上首,身上穿着件石青色绸衫,眉眼与嘴角都往下耷拉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姜洛深吸了口气,因她从记事起便在金陵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父亲,让她一下子开口,对陌生的姚氏称父真是相当困难。
姜洛拱手,酝酿了好久,才期期艾艾地道:“父……父……”吐出来的字不成语调,像是烫嘴一样。
“若是觉得称呼不习惯,不叫就是了。”姚氏淡淡地啜饮了口茶,轻声道,“反正就连你们母亲都不当我回事儿,我也已经习惯了。”
姜洛面上汗颜,出于同情,笑着唤了声:“父亲,安康大吉。”
姚氏淡淡地应了声,面上并未表示出喜怒,只是从身后递了个梅红纸印刷出来的花笺,道:“这是昨儿宣平坊陆将军府邸传过来的书笺。”
姜洛微微错愕地抬头,又重复问了一遍:“是谁?”
在周朝民间,素来有“花笺传情”的传统。
若是男儿看上了某位女郎,就寄托一封花笺给她的父亲,明是忘年兄弟之交,暗地里的意思却是对女子有情。
“是陆将军啊。”姚氏又重复了一遍,敦肃的面目中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他抬眼问姜洛,“今天他都递了花笺,想必昨晚对你很是殷勤罢?你可看出来了他的倾慕之情么?”
姜洛听此,不禁揉搓了两三下鼻翼,作思考状,过了一会儿才认真地回道:“我没看出来,实在是没看出来啊。”
昨晚陆将军对她避之不及,甚至连自己送出的枫玉佩都被扔到了龙首渠里。姜洛分析了半天,也实在没有在这一系列举动中分析出一丁点儿的“倾慕之情”。
“怕是陆将军年轻怕羞,明面上不显露出来罢了。”姚氏不为所动,手指着那封五色花笺,“但这花笺是作不了假的。”
姜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懵懵懂懂地看着姚氏,被他这么一解释,倒也糊涂了。
“不过,陆将军那边儿什么意思先按下不提,你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姚氏抬眼看向姜洛,问道,“我听临恭提起,你娘为你推荐陆将军的时候,你当时可是很抗拒的。”
“那都是临恭瞎说的。”姜洛唇角上扬,贝齿微露,“我可是很喜欢陆将军的,只是那时候还没想清楚,便没有立即答应。”
同样都是大祭节第二天的早上,陆将军可就气定神闲得多了。
宣平坊内,陆修处理着书案上一摞摞公文,他只是一目十行地略扫一下,仅凭前世的记忆,便大概猜测到后文写了什么,故而批阅得极快。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上辈子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刚自学了写字,只不过比睁眼瞎强些罢了,批阅这些公文难免力不从心,有时候还要向姜洛讨教一番。而这一世,他继承了前世的记忆,下笔措辞与当科举子相比也不差什么。
由此看来,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他在立政殿长年寂寥,学习诗书不过为了打发时间,聊以自娱,本以为要伴青灯古佛,终此一生,谁能想到竟还有重生这种事情呢?
“将军,姬潇节将军过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拜会。”就在陆修合上最后一页公文时,沈四入内,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报告。
“让她进来。”陆修淡淡地回了一句,仿佛早已预料到了姬潇节会来。
绡纱门帘被缓缓地掀开,姬潇节穿着一身干练的劲装走入宅内,腰间系着个软金腰带,既彰显身份,也能有效防护刀枪。
“陆将军,恭喜高升呐!”姬潇节眉眼中颇有些急躁,但仍是寒暄了几声有的没的,毕竟她是有求于人,求人前总得叙叙旧,于是开始忆往昔,“想当年咱们同在西北军的时候,你我同为定远将军,军营中还有人拿咱们俩打过赌,赌谁先升上去。那时候几乎整个兵营的人都赌得我,却没想到好风凭借力,一场岭南之捷直接送你上了青云!”
陆修搁下了笔,微微抬起头,直言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咱们好歹也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无须这般客套。”
姬潇节被戳中了心思,便不再客套寒暄,只叹了口气,道:“老陆,我摊上事儿了。”
姬潇节便将扬州府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与了陆修,临了还不忘道:“那个领头的军妇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愣是拦着姜二姑娘不让过路。直到我修书一封,特意去问了这件事,她才知道自己酿下大祸。可惜为时已晚,姜家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瞧我该如何是好?”
“原来是这件事。”陆修心中早便有数,只适时应了一声,便又静静听下去。
“正是这事儿。”姬潇节连忙道,“我打听了一下,听说姜二姑娘是从你那江南道码头过去的,对她而言算是个恩情。若是你出面讲和,总比我去空口白牙地去强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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