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惠太君擅权妄为, 控制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最终也不过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姜夕的声音虽然清淡娴和,眼角眉梢却带有几分笃定,“男人手握太多权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你甚至还存了更龌龊的心思。”
陆修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一张俊脸上仍旧带着许多不甘。
“陆某一心尚慕着二姑娘, 哪里有什么‘更龌龊的心思’?”陆修扬起头来, 亦冷冷地道, “或许在您的心目中,连陆某对二姑娘的尚慕都算是一种龌龊不成?”
索性如今已经与她撕破了脸皮, 陆修便也不再佯装势弱,面目不由得生硬了起来,就连话语间的口气都冷漠生疏了不少。
“我所言的龌龊, 是你妄图控制我妹妹情感的一种龌龊。你想要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来强留住她的喜欢,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姜夕也横眉冷对, 直言道,“我妹妹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情出自然,现在她的确十分喜欢你, 但是你却仍旧不满足于此,想要用钱与权来拴住她的喜欢。”
“陆将军, 你不光是想要擅权, 甚至还生出了专宠的绮念!”
陆修微微垂眸, 恍若有刀子层层剥着他的脸一般, 面皮上生疼。
像是心里头最隐秘的一角被人揭开, 他那点登不上台面的心思全无遮挡, 像是皮球一样一下子被人戳中戳破。
陆修难堪地侧过去了头, 仍只嘴硬反驳道:“凡事讲求一个公平公允,陆某也是一心一意地侍奉着她,凭什么不能求得她的一心一意呢?难道这也有错么?”
他一时生气恼怒,便将心里头的真实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为什么他生活的这个世界对于男人如此不公?为什么平民男子尚且能够举案齐眉,他削尖了脑袋向上爬,却只能与别的男人共享一个女人?
这番话听来委实狂悖,可姜夕却并未被触怒什么,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凉凉地道:“公平?什么是公平?这世间哪里来的绝对公平?”
“如果真的追求公平,那我妹妹这样年轻,配你一个年纪大上整整十岁的男人难道就公平了?”姜夕十分厌恶地睨了陆修一眼,对他的恶感毫不掩饰。
陆修听此,却委实怔了一下,一双墨色眸子间挣扎着的最后亮色也霎时灰暗了。
“出于同情,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来拴住我妹妹是行不通的。”姜夕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的蜡烛已经即将燃尽,只剩下烛头一簇微小的火苗仍在闪烁着,“即便侥幸成功了,它也是最可怜的一种法子——她只不过是佯装出来喜欢你,来从你身上获取利益罢了。”
说完这话,那一簇小小的火苗也渐渐熄灭了,烛芯已经完全燃尽,只余下尚未凝固的烛泪滴滴落在台盏之上。
陆修怔了许久,才渐渐从昏暗狭窄的地下室之中走了出来,重新吸了一口室外新鲜活气的空气,心里头却像是淤堵了一般窒塞。
倏尔,他像是从未进入过这间地下室一般,复又重新骑上了玉罗骢的背,匆匆驾马离去。
“出榜了!出榜了!”
朱雀大街之上,因为此处毗邻东市,在黄昏时分更热络了些,路上赶集匆匆的行人来来往往,挤满了整个街道。
却见东侧置了一人高的铜锣,一位袒胸露乳的壮妇手持一柄铁棒槌,重重地敲击了几下,扬声喊道:“清道!”
那厢便有几十名绿衣宫女走了过来,从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硬生生劈开一条道路来,横围住整条官道,而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只能夹在道路两旁,伸长着脖子观望着。
“哎哟,这不年不节地清什么道,我这炊饼还没卖完呢!怎恁讨厌!”那边一位卖炊饼的大娘急匆匆地收拾了自己的摊位,顺着人群的洪流被挤到了一边。
她骂咧咧地犹自说着,一旁一位仕女模样的女人或许是觉得不堪入耳,便出言制止。
“这是今年的杏榜出来了!就半日空置,你若是不愿意就去别的街上摆摊便是!”她一边向前张望着,一边呵斥道。
“我瞧你是以为我没见识,成心诓人?”卖炊饼的大娘怒瞪了她一眼,举着自己的半笼屉炊饼道,“杏榜可是每年春杏下来的时节张贴的,现在这都快要秋天了,糊弄谁呢?”
那仕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也恼道:“谁有这闲工夫糊弄你?今年就是特殊了些,杏榜下来得晚些。”
眼看着两人的怒火都直线上升,已经快要摩拳擦掌地打起来时,只听一位高大憨厚的男人挤了过来,含笑拱手道:“我家主人吩咐,说要包圆剩下的炊饼,不知道您这炊饼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