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陆修更了解漠北的狐狸皮, 陆修用粗粝的拇指轻轻揉了揉皮上那层雪白的毛,再一把握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便知道这皮货是车臣国的贡品——狐白裘。
那些看似疏矮的雪毛儿一绺一绺地贴在上面,是用养到肥壮的母狐狸腋下一角皮毛攒集而成, 一张一尺见方的皮革就要用十几只狐狸的皮, 每根绒毛都蓬松柔软, 最能阻挡冰雪风寒。
即便是漠北严冬时节的寒风, 也休想钻进这薄薄一层狐狸皮中。
而漠北之北, 再乘一匹快马走上十几日,才能跨越到上贡这种狐白裘的产地车臣国。车臣国地处边陲, 终年积雪不化,有的时候一连几个月都看不见太阳光芒,车臣国内的属民已经习惯了这样漫长的黑夜。
也唯有这样极端寒冷的气候, 才能养出这么纯粹洁白、温和暖实的狐狸皮来。
“漠北夏日才缝制狐狸皮,再算上车臣王挑选、遣送贡品的时间, 这批狐狸皮才不过刚到上京。太女殿下竟然有当季的贡品,倒也是稀罕。”陆修轻睨了那狐狸皮上簇新的缝线,一双狭长勾人的狐狸眼微微下弯。
这批贡品或许连陛下姬午晟都没看到过,就流入了太女姬瑛的手中。
陆修一边细细观摩着车臣国的缝制手艺, 一边冷冷地笑了。
一晃十几日过去了,姜洛已经习惯了在文渊阁的一角整理书册, 时常也有机会帮着焦头烂额的太女殿下整理整理户部的琐碎杂事。甚至有一次, 姜洛跟着太女殿下去户部的时候, 还看见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嬴沈, 她的案前整整齐齐地摞起了半人高的书册, 差点儿就能把她自己个儿埋进去。
户部真的很忙, 这是姜洛从太女殿下与嬴沈那里得来的共识。
皇室开支、抚恤军费、官员的养廉银……国库的开支约莫有千百来样, 可是真正银子入库的时候仅有夏税秋税两处而已。
不过,这也同姜洛关系不大,尽管她所奉的太女殿下正是户部的主要话事人之一,但是再怎么说她名义上是帮太女修书的,又不是替她管钱的。
姜洛在文渊阁的地下藏书处内来回逡巡着,手中提着一支石青色的特制琉璃盏,那琉璃盏外涂了一层特制的涂料,据说是可以减少发生明火的可能。
不过也正是因此,那琉璃盏映出来的光幽冥微闪,在这种光线下仅能勉强看清楚字迹的大致轮廓。
“那本前朝的真迹究竟在哪儿?”姜洛将琉璃盏凑近了左阁的列列书柜,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地下阁里头盛的都是近百年来的史料记载,虽然只有区区百年,却比前面几十个朝代的都要多得多,许多史料都有拓本印证,故而杂乱琐碎些。姜承奉你慢些找找,总是能找得到的。”旁边的掌书侍女轻声回道。
姜洛颇为懊恼地挠了挠头,看着面前墙壁上形形色色的书籍,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虽说她的活计没有户部那么急迫,但也不能如此懒散、消极怠工不是?
于是姜洛端着琉璃盏,信步走向了一侧边缘,从边角之处一本书一本书地向内迅速摸索着。
“《太平御词》《熙庆诗三百》《朴诚堂随笔》……”姜洛一边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有些费力地去瞧封皮扉页上的书名,一边小声地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