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奉午睡去了。
顾励出门走动,从二条胡同走到取灯胡同。胡同口坐着几个老人,正一边纳鞋底一边聊天。
“要我说呀,陛下定然是受了佛祖的感召,所以才给咱老百姓免税三年呢!”
“那佛祖怎么不直接帮咱们把北边的鞑子给灭了呢?我家小二可还在关宁呢!”
“瞧你说的,什么事儿都让佛祖干了,要咱们皇上做什么。你们听说了没有,那福王在河南府作威作福,这次也是让佛祖给收了。”
“瞎说什么呢,你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嗨,可不是我瞎说。听说叛军们都快打到洛阳城了,城里人劝福王拿钱出来募兵,福王都不答应。一石草(张慈儿)进了城,那福王立刻求饶。嗨呀,可真是孬,死得好!”
“行了,别扯天家的事儿了。就说咱真定的周总兵吧,夫妻俩与家仆们悉数战死,两个儿子也下落不明,可怜呢。”
顾励驻足听了片刻,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阵打骂声传来。顾励循声望去,一中年男子正提着一个小孩儿连踢带踹,不一会儿地上便见了红。
顾励连忙赶上前,这一看不得了,原来这小孩儿他认识,正是昨天抢了他奶皮饼子的小乞丐。
顾励把中年男人拦着:“够了!别闹出人命来!”
中年男人大骂:“少来多管闲事,这小杂碎偷了老子的东西,你替他赔不成?”
顾励问:“他偷了你什么东西?”
“我放在灶上的两个馍馍叫他偷了。”
顾励从怀中取出买鸭子剩下的银子,数出几枚利禄通宝,递给中年人。那中年人这才罢休,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乞丐躺在地上,人事不省,顾励把他抱起来,这孩子年纪这般小,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怪叫人心疼的。
顾励去了之前买过药的药房,药房的朝奉见了他,笑道:“这位老爷,又是您呐?”
顾励把小乞儿往地上一放,对朝奉说:“快给他看看。”
朝奉走过来,瞧了一眼,边撸袖子边笑道:“老爷,您在咱这儿看过之后,还是去太仆寺街拜拜吧。”
顾励纳闷道:“为什么?”
朝奉说:“您这家里头总有人受伤,可不得去拜拜么?我跟你说,太仆寺街离光明阁最近,那地方福运好。”
顾励啐道:“能不能不要贫嘴了?快点给他看看吧。”
朝奉已给乞儿把了脉,啧了两声。
顾励问道:“怎么地?治不了?”
“不是……您家这孩子,可真脏啊。”
“这不是我家的!”
朝奉给小乞丐号了脉,把人收到后头的医床上。顾励给了钱,又交代道:“我明天还会来看他,务必把他治好了!我……我在顺天府署可是有熟人的!”
“得嘞,您放心吧!咱定春堂要是敢瞎给人治,早叫街坊邻居们砸了招牌了!”
顾励看看小乞丐,摸摸他的头,听见那小乞丐喃喃叫了一句:“方哥哥……”
是在叫方从鉴吧。这俩人也是够命苦的,同病相怜啊,方从鉴刚在牢里受了一顿酷刑,还不知生死呢,转头这小乞丐就让人给打成这样了。说起来,也不知那方从鉴如何了,顾励想着找个由头把他放了算了。
顾励把小乞丐留在医馆,一个人回去了。
陈奉午睡已经醒了,正坐在窗下看书。见顾励进来,衣衫上沾了血污,陈奉问道:“你这是怎么的?我错个眼你就钻狗窝去了?”
顾励呸了一声:“你祖安人吗?一张嘴就能气死人。我这是救人弄的!”
顾励把救下小乞丐之事说了。
陈奉幽幽开口道:“这世道乱着呢,人命如草芥,你自己都未必能保全,又何必去管其他人。”
顾励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深知生命的宝贵,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天下百姓都是他的责任。
顾励郑重地回答道:“因为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就算我是只萤火虫,也想照亮黑暗。”
陈奉细细咀嚼着这话,一时间没说话。顾励满以为把他唬住了,还挺得意,就听陈奉问道:“你哪儿来的钱?是不是买鸭剩下的零头?”
这个陈奉,真是好精明一男的,顾励实在是遭不住了,厚着脸皮说:“您比当今皇上还有钱,能不能别再惦记那三文五毫的了?我就不能用俞公公赏我的钱救人吗?”
陈奉被他一顿抢白,微微一赧,转移话题:“行了,你衣服脏成这样了,换一件吧。”
顾励打开衣柜,衣柜里还是上次从那小唱方从鉴家离开时,打包带走的衣服。
顾励刚要伸出手,头皮就炸了。
不行,他不能当着陈奉的面脱衣服!
他与方从鉴身量相仿,这些衣服倒可穿得,只不过他身上可是皮光肉滑的,压根不像伺候过人一夜的样子,脱了衣服,他就露馅儿了。
陈奉在他身后问:“怎么了,还不换衣服,嫌自己不够脏么。”
顾励关上衣柜的门,看向陈奉,佯作气恼状,问道:“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奉颇意外:“什么什么意思?”
“先前在我脸上摸来摸去,现在又催我换衣服!我看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陈奉,我可告诉你,咱们俩可不是从属关系,只是合作关系而已!我们地位平等,你可别想搞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