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次是个女儿，儿子太闹腾，我不喜欢。”善才突然问道：“楚儿，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啊？”
楚材把信收起来搁回桌子上：“我和梁霁都那样了，生什么啊。”
善才好奇道：“也是，你和弟妹究竟是怎么闹成现在这样的？你俩就那么合不来吗？”
既然说到这儿了，善才又是自己的亲哥哥，楚材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对他隐瞒此事，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尽数说给了善才听。
善才惊讶得下巴都快脱臼了：“我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见到像你们这样的，也是不容易。”
楚材却认为理所当然：“强扭的瓜不甜，合不来就算了，又不是不能和离。”
“两位大人，该准备去宴会了。”外面有下人叩门催促。
善才大声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入夜，华灯初上，善才和楚材来到正殿的时候，贵宾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但皇帝和元妃还没到。楚材首先找到刺史，和他商量了一些宴会的事宜，刚刚商量完，圣驾就光临了。
等大家都坐定，楚材朝殿外三拍手，让侍女们端上了饭前用的茶和点心，在场的每位贵宾都有一份。皇帝揭开绘有牵牛花图案茶碗的盖子，发现里面是清香扑鼻的茉莉甜凉茶，点心则是三块色泽鲜艳的荷花酥，遂道：“早上朕刚来的时候，就在路上看到了朝颜、茉莉、荷花三种花卉，想不到宴会的茶点里也有这三种花。”
楚材向皇帝行了一礼，神色自若道：“启禀圣人，开州的百姓喜爱种花，家中多有花田，臣栽在行宫里的花草就是从百姓手中买到的。而在开州的花卉中，就数茉莉与荷花最好，百姓们不仅会用这两种花插瓶观赏，还会做成花茶、食物和药品，使一花多用。只可惜开州地方小，再好的东西也没人知道，恰巧近日圣人巡幸此地，所以，臣想让您和诸位殿下、大人、娘娘们尝一尝开州本地的特色，尝一尝这开州百姓们的手艺究竟如何。”
荷花酥和茉莉茶本身卖相就好，再加上楚材说的一番话，更是刺激了众人的好奇心，让他们忍不住去品尝——不得不说，开州百姓们的手艺的确不错，包括皇帝在内，基本上每个尝过的人，都觉得味道很好。
楚材环视四周，细细观察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表情，接着说道：“正殿的后门有几处可以采买的摊位，诸位贵宾若是觉得满意，宴后可以去那儿看一看。”
皇帝看似轻松的笑容里透着难以捉摸的阴森，语气也略有冲意：“东西确实好吃，你这嘴也确实伶俐，随你父亲。”
楚材谦虚道：“臣嘴笨，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圣人过奖了。”
提到楚材的父亲，皇帝一手攥着茶杯，一手撑着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儿：“嗯，耶律楚材，朕对你的名字一直挺感兴趣的。”他又细想了想，念道：“《左传》里有句话，‘虽楚有材，晋实用之。’楚材呀，朕有些怀疑，你父亲怎么给你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全场鸦雀无声。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狠狠地打在楚材头上，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整个人裂开来。他做梦都没想到，皇帝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问出这么令人恐惧的问题，不禁让他怀疑皇帝究竟是无心为之，还是有意而为。
楚材立刻跪倒在地，俯首道：“臣惶恐。”
皇帝悠闲地笑道：“你惶恐什么？”
“鲁襄公二十六年，晋楚互为敌人，而金与辽也曾互为敌人。臣是辽之后裔，金又谐音晋，故而先考的意思是臣会在本朝为官，就像他当年一样。”楚材的脸和冰凉的地面只有咫尺之遥：“先考为臣起的名字即是在陈述事实，臣不知圣人为何要怀疑这个事实，所以才惶恐。”②
“哦～原来如此。”皇帝摇了摇手里的茶杯，杯中浅色的茉莉茶在烛灯的照耀下泛着晶莹的光：“那这句话之前的‘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才也’又该如何解释呢？照令尊的话说，难不成我大金的臣子还不如你们辽国的好？”
楚材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圆睁着眼睛，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边深呼吸，直至脑海里浮现出合适的回答，方才沉着地开口道：“回圣人，臣是辽裔不错，但臣生于大金、仕于大金，既是‘楚材’，也是‘晋卿’。先考希望臣做一个谦虚的人，时刻敬仰臣之先祖中的‘卿才’，这便是‘晋卿不如楚’的意思。且辽国已经灭亡多年，天下良臣皆在大金，又何来大金臣子不如辽国之说呢？”
说完，楚材便紧张得再说不出话来了，只默然伏跪在地面，静待皇帝的处置。
“就这样也叫嘴笨？你要是嘴笨，那这天下就没有口齿伶俐的人了。起来吧。”皇帝略略失望地放下茶杯，拍了拍软椅的扶手：“宴会继续！”
楚材应声退下，舞娘们陆续登场，侍从们为在座的贵宾端上食物和酒水，随着舞娘步伐的加速，宴会的气氛被炒得愈发火热。
只有楚材的面容是冰冷的，对他来讲，今天真的太糟糕了，每分每秒都过得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而憋屈。旁边的善才见了，也只能拿个吃的给他以表示安慰，可楚材又实在没胃口。
一转眼，宴会就结束了，楚材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被善才拉着走出了正殿，一路朝行宫外去。
楚材问道：“二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善才戳了下他的脑袋：“小傻子，你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楚材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十六岁生辰。
“不要总拉着个脸嘛，这不是有我在嘛。”善才用一只胳膊揽着楚材的肩：“哥带你去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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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大家不要觉得侍卫好像级别很低一样，像皇宫侍卫这种官职通常都是有家世的人担任的，毕竟皇宫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自然也有高低之分）
举个栗子，明朝的锦衣卫，清朝的御前侍卫什么的，都是这一类人。
【然后按照我的私设，一等侍卫是正四品。】
②：“虽楚有材，晋实用之”这句话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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