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木(1 / 2)

一曲火不思奏毕,术赤期待地看向窝阔台:“怎么样?”

窝阔台笑道:“很好,非常好,赶明儿给二哥伴个奏,我去捧场。”

术赤冷哼:“胡说八道,我才不去给他伴奏,他爱怎么唱就怎么唱。”

若以风花雪月四字比喻铁木真的四个儿子,拖雷是风、察合台是花、术赤是雪、窝阔台是月。术赤不像三个弟弟那样拥有火热的漠北气质,他俊眉修眼,性格沉静,除了察合台,几乎没有人能让他生气。他也很温柔,不是窝阔台那种夹杂着城府的温柔,而是真正善良、毫无心机的温柔。

见窝阔台偷笑,术赤把火不思搁到一边,不开心地问道:“三弟,察合台最讨厌什么?”

窝阔台趣答:“最讨厌你啊。”

“我是说最讨厌的乐器。”

“乐器?”窝阔台眨眼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

术赤沉默不语。窝阔台劝道:“大哥,我之所以在你和二哥之间周旋,是因为我希望你们能把关系搞好,我费这么大力气不是让你们闹别扭的,可你们谁都不愿听我的劝,到头来还不是让我这个局外人白忙活一场。”

术赤自责道:“唉,这事儿怪我,我是想和他搭话的,可是每次遇上就会止不住地争吵打架,只因为他觉得我身上流着蔑儿乞部的血,以至于我一见到他心情就不好,话也说不下去。”

窝阔台早就猜到察合台这么做的原因了,但他不会告诉术赤,因为这种事非常不合伦理,还是让察合台亲自坦白比较好:“要不这样吧,额齐格不是说过段时间要带咱们四个去打猎吗?到时候你就试着跟二哥好好说话,怎么样?”

术赤表示担心:“我怕我一看见他就不高兴,或者我高兴他不高兴。”

窝阔台胸有成竹地向术赤眨眨眼:“大哥尽管放心,有我在呢,我帮你通融。”

“主子,时间到了,您该去陪拔都王子玩投壶了。”术赤的侍从桑那走进帐来。

术赤抱起火不思,起身道:“那我就先走啦,不然拔都又要闹脾气了。”

窝阔台目送着术赤离开。一旁吃完东西的赤温突然化作人形,蹦到窝阔台身边摇着尾巴道:“主人,我也要去打猎!”

窝阔台按住赤温的脑袋,把他往远推了一点:“你是孤狼,你去送死吗?还是好好在大帐待着吧!”

“我不,我就要去!”

“不行!”

“可是我都好久没有猎过老虎了!”

窝阔台忽然愣住,摁着赤温脑袋的那只手也不觉失去了一些力气:“老虎?”

赤温脑子慢半拍:“对呀,不仅是老虎,我们金雕还能猎熊呢!”

“金雕?!”窝阔台大惊失色,瞬间离了赤温一米远:“你是金雕?!”

赤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是不是,我、我我……我胡说的!我是狼!”

窝阔台盯着黑发金瞳的赤温,震惊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我就说怎么会有摇尾巴的狼,毛发还是黑色——可金雕也不是黑色的啊!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我是……”赤温做了一番无意义的挣扎,最终还是收起了狼耳和狼尾,展出一对金棕色和黑白色羽毛相间的美丽翅膀:“好吧,我是金雕。”

窝阔台既惊讶又微怒:“如果你真的是金雕,为何要变成狼?”

“说来话长……”赤温低下头,几缕发丝垂到额前:“我本来是漠北草原上金雕族群的小王子,几年前,族里出了一群叛徒,他们杀了我哥哥,又转过来追杀我,我连躲带跑三个月,他们还是穷追不舍。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变成一条幼狼,在草原上寻觅可以收留我的人,直到遇见主人您,我才真正安心。”

到底是自己的爱宠,窝阔台不觉生出五分同情:“为什么要找人?”

赤温答道:“因为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生物……还有好多好吃的。”

窝阔台哑然失笑,叹道:“唉,原来只是为了吃的,馋嘴的雕崽子。”

赤温抬起头:“那主人带我去打猎嘛!”

“不行,万一被追杀你的金雕发现呢?”

“金雕从不靠近人群!”赤温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窝阔台的脸颊:“带我去嘛~我就要去嘛~”

“行行行,我带你去!”窝阔台推开赤温:“别蹭了,脸要秃噜皮了。”

几日后,楚材把一份文书送到福兴的书房:“大人,这是工部送来的翻修卢沟桥的计划清单,请您过目。”

福兴接来看了看:“我没什么意见了,去还给工部尚书吧。”

楚材看着清单上密密麻麻的字,问道:“大人,圣人为何要翻修卢沟桥?”

福兴答道:“司天台提点说天象大凶,翻修卢沟桥可以驱灾纳祥,少监却认为大凶之兆不可避免,翻修只会使国库亏损。圣人不懂天文,为保万无一失,就听了提点的话。”

翻修卢沟桥就能驱灾纳祥?这跟客星遇紫微垣有什么关系?阿耶的书上有这个吗?

“楚材,你在想什么?”

楚材一惊:“没、没什么,您忙您的,卑职先告退了。”

“膝盖还疼吗?”福兴突然问道。

楚材连忙摇摇头,咧嘴笑道:“不疼了,多谢大人关心。”

福兴笑得极轻:“我看你就没疼过。”

楚材浑身一抖,捏着手里的文书怯怯地问道:“您都知道了?”

福兴指了指楚材的下半身:“圆领袍开衩,稍稍留意就能看见你绑在裤子里的护膝,也就圣人那个二愣子,虎了吧唧的,啥都看不出来。”

楚材看了看自己的腿,三步并两步跑到福兴身边,用一只手敲着他的肩膀:“卑职就是耍耍小聪明,大人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呐。”

福兴笑着拨开楚材的手:“哎呀,年轻人都爱耍小聪明,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倏地想起一件事,又道:“楚材,明日漠北使节进京,我想带你参加晚上的宴会。”

楚材大惊,急忙下跪道:“卑职不敢!”

“你紧张什么,往俗了说,就是吃顿饭罢了,还不要钱。”福兴把楚材扶起来:“届时岐国公主也会去,就是从前和你长得像的那个,你俩可以认识认识。”

楚材猛然想起了当年福兴同他说的话,就是跟盏合处对象的那句:“大人不会又要给卑职介绍对象吧?卑职可当不起大金的驸马。”

福兴打趣:“你休想!我才不会把公主嫁给你这种离了婚的人,一看你人品就不行,配不上我家小姐姐。”

楚材不甘示弱:“卑职人品那么差,您还这么重视卑职,看来咱们彼此彼此。”

福兴禁不住笑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今儿我准你半天假,送了文书就收拾着回家吧,把礼服准备好,明晚要穿。”

楚材后退作揖:“是,卑职告退。”

到了傍晚,玉衡一边给楚材熨礼服,一边听道:“这曲子颇有漠北的风格呢。”

楚材轻拨阮上的弦:“这是契丹曲子。”

“契丹不也是漠北来的,都一样。”玉衡瞧见楚材面有愁容,就故意道:“哎呀,算起来咱们离开义州也有一年了,是该上医巫闾山祭祖去了。”

楚材没心情再弹了:“听说那位漠北正使是契丹人,也姓耶律,万一圣人因为漠北的事情不高兴,再因为漠北正使的家世而迁怒于我,那我岂不是要死在仁政殿?我还能去祭祖吗?”

玉衡当头就是一棒:“破格参加仁政殿的宴会,你已经死一半了。”

楚材扶额悲叹:“啊,我为什么要答应福兴大人呢?我才十七岁,我不想死!”

玉衡把熨斗放到旁边:“三爷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死呢?乐观一点嘛,你不是一直都很乐观吗?”

楚材小心翼翼地把阮放到案上,不悦道:“人总要有垂头丧气的时候嘛。”

“也是,你——”玉衡刚开口,就盯着楚材的头道:“三爷,你头上有根草。”

楚材连忙伸手去摸:“草?在哪儿?”

“别动!”玉衡飞快地走过来,不想她突然踩到了自己的裙子,直接趴到了楚材身上:“三爷,你没事儿吧?”

令人尴尬的是,玉衡的胸口正好贴在了楚材脸上,但后者没有挣扎。玉衡吓得急忙支起身子,而她身下的楚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脸颊和耳朵都红透了。

“对、对对、对不起……”玉衡紧张得手足无措,往后挪了一步又突然脚底打滑趴回了楚材身上,还正好怼上他的嘴唇。楚材的双眼顿时瞪如铜铃,酥麻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他抓住玉衡的双肩,倏地撑起她的上半身,羞赧道:“我要起来!”

玉衡马上闪到一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楚材则抱起案上的阮,沉默而冷淡地向后院走去。

‘我的天啊!怎么会这样?完了完了,彻底完了!’玉衡在心中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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