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也听到了那些声音,就加快了搬东西的速度,随着叫喊声和马蹄声的逼近,天王寺和济世堂附近的人流也开始变得混乱,等所有的药材都被装进车里的时候,一群骑在马上到处乱射箭的蒙古兵正好经过这里,所以楚材一出来就乍然撞见了一大片百姓被弓箭射死的场景,而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不长眼的利箭突然从乱作一团的人群中冲出,竟风驰电掣地朝他飞来了!!
“噗呲——”
是利箭刺入胸口的声音。
楚材倒了下去,他立刻扶住躺到自己身上的窝阔台,看着深深扎在他左胸里的箭大喊道:“三殿下!三殿下!!”
守卫们立刻放箭射死了几个马上的士兵,而那个差点儿伤了楚材的人,是这一群蒙古兵的首长,因为他胯/下的马被射中了大腿,所以他一下子就被马给甩了出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其他士兵见到首长坠地,纷纷乱了阵脚,也不知是要先下去扶他还是继续往前行进,而就在这时,眼疾手快的查干夫立马夺过窝阔台手里的金牌,冲到守卫之前朝着那群士兵厉声喊道:“大蒙古国三殿下在此!谁敢造次?!”
那是一块长条形的虎头金牌,牌的正面用汉字刻着“天赐成吉思皇帝圣旨,以便宜行事”,背面刻的则是畏兀儿蒙古字①。虽然统治还很不稳定,但现在中原的大部分区域都是蒙古的地界,漠北的成吉思汗同时也是中原的皇帝,所以漠北勋贵们用来自证身份的腰牌上都会刻有汉字。
那群蒙古兵虽然没见过窝阔台,但不会不认得这块尊贵的虎头金牌,就一个接着一个地下马跪到了查干夫的面前,战战兢兢地连头都不敢抬。与此同时,周边的百姓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有的偷偷逃跑,有的愣在原地不敢动,还有的因为亲友的死去而伏在旁边低声哭泣,甚至还有胆大包天专门去看那群士兵热闹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领头的首长紧赶着磕了个头,身子抖得活像个筛子:“末将有眼无珠,不知三殿下在此,还请殿下恕罪!”
跪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也一起磕了头:“请殿下恕罪!”
窝阔台方才亲手折断了箭柄,这会儿正虚弱地倚在楚材怀里,脸色惨白得活像精细的铅粉。楚材正抱着他坐在地上,听到这话,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恕罪?都给我抬起头来睁大你们的狗眼睛看看!三殿下不杀了你们都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兵卒们没见过窝阔台,但知道他俊美且有金色眼睛,也知道他最近在中都,所以当他们抬起头来看见中箭的窝阔台时,都吓得目瞪口呆,特别是放出那支箭的首长,更是吓得险些趴到了地上——既然中箭的是三殿下,那他旁边的肯定就是和他一起待在中都的吾图大人了,怯薛的地位可比千户还要高,自己当时怎么就朝他放箭了呢?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些!
这时,窝阔台开口了:“方才……朝着吾图撒合里放箭的……是谁……?”
首长连忙伏地叩头:“回殿下,是…是我。”
窝阔台在楚材和查干夫的共同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这位伏跪在地上的男人,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千刀万剐:“把他拿下…放其他人走……”
守卫们得令,立刻把小首长抓住了,并拿出绳子把他捆了起来,其他士兵虽然不想和他们的首长分离,但还是在守卫们的呵斥下陆续上马离开了,其中一名士兵在路过首长面前的时候,还给他说了句安慰的话:“您不要害怕,三殿下是个宽仁大度的人,他肯定不会杀了您的。”
是夜,耶律府。
“还好,虽然射中了左胸,但没有伤及心肺。”坐在床上的楚材回身接过意顺递来的汤药:“来,把药喝了。”
窝阔台裸/着上身倚在床上,伤口处裹着纱布,他接过楚材的药,才喝了一口便忍不住拧起了眉头:“这什么药啊,太苦了。”
楚材道:“这是我专门给你熬的,虽然苦,但调养身体是最好的了。”他叹一声:“唉,想不到今天刚买的药材,当日就派上用场了。”
窝阔台又喝了一口,实在是苦得不行了:“太苦了太苦了,不喝了。”
楚材劝道:“三殿下,你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你喝你就喝。”
“那你喂我。”窝阔台把药碗端到楚材面前:“你喂我我就喝。”
楚材心想,他毕竟帮自己挡了一箭,就乖乖地接过了碗来,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了窝阔台唇边:“张嘴。”
窝阔台心满意足地笑了,就张口喝下了楚材喂给他的药,不久喝完,楚材又顺手拿了两块糖给他吃,就把空碗交给身后的意顺,让他拿出去了。
楚材上下打量着窝阔台,手下做着捻衣袖的小动作,看起来有些犹豫,窝阔台感觉他应该是有话要说,便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楚材舍不得窝阔台,但这话还是得说:“我也没想到今天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实在太惊险了,等你把伤养好了,就回漠北去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了。”
这话于窝阔台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为什么?是你说要我在这儿陪着你的,怎么又反悔了呢?”
楚材答道:“因为你是皇子,身份贵重,不适合待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
窝阔台却不以为然:“我虽是皇子,但不娇贵,我跟着额齐格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难道还怕这点儿小伤吗?而且你想,我要是走了,来日你若再碰上这种事情,还会有人替你挡下来吗?”
“可我不想让你有危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楚材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取舍:“你知道你帮我挡下那支箭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慌吗?特别是那支箭还射在你的左胸上,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过,我当时真的很怕你会死,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他情绪波动有点儿大,连说话的音色都变得喑哑而颤抖了:“失去重要的人是什么滋味儿,我已经尝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你还是回漠北比较好。”
窝阔台半个时辰见不到楚材都会难受,他怎么可能会愿意离开他:“你若真是为我着想,就让我留下来,因为我也不希望你有危险。这件事情要么是你主动服软,要么就是我逼着你服软,无论如何,你必须听我的。”
楚材不愿意服软:“你不能蛮不讲理。”
窝阔台“尊重”了楚材太久,偶尔也会厌倦这样的相处方式:“我本来就是蛮夷,不讲理不是很正常吗?”
他金色的眼眸里闪着异样的光辉,令楚材倒吸一口凉气:“你好反常。”
窝阔台懒得多说了:“一句话,是你主动还是要我帮你?”
楚材只能服软了:“……罢了,你留下吧。”
窝阔台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本性的显露,他向楚材绽放出了云霞一样光彩照人的笑容,并主动张开双臂将楚材搂入怀中,贴着他的耳畔柔声道:“楚材,你放心,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楚材突然觉得好奇怪,无论是窝阔台方才的表现,还是他现在抱着自己的动作和在自己耳边说的话,都格外地奇怪。面对着这样的情况,楚材的心里不仅有疑惑,还有莫名其妙的喜悦和一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恐惧,他也想搂住窝阔台,可双手刚刚抬到半空中就又停住了,在这个距离下,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窝阔台平稳的心跳,和自己的七上八下完全不同。
“酒窝儿,你抱得太紧了。”楚材的脸上渐渐晕了红,他想挣扎:“这样会压到伤口的。”
窝阔台把唇凑到楚材的耳根处,一点儿也没有想要放开他的迹象:“你很紧张吗?心跳得很快,我都感觉到了。”
熟悉的酥麻感霎时涌遍全身,是和那日一样的感觉,受到惊吓的楚材立马用力推开了窝阔台,红着脸起身道:“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言罢,他便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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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历史】“第一等贵臣带两虎相向,曰虎头金牌,用汉字曰:天赐成吉思皇帝圣旨,当便宜行事。其次素金牌,曰:天赐成吉思皇帝圣旨疾,又其次乃银牌,文与前同。”——出自《蒙鞑备录》
PS:这个金牌出土过文物,正面都是汉字,背面有刻八思巴文和契丹文的。大蒙古国时期的各种制度都不太严谨,这个第一等贵臣到底指哪些人也不清楚,反正我就直接拿这个虎头金牌往窝阔台身上套了,虽然他的身份是皇子。
资料少的坏处,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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