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年少问情》（10293字）
云臻三人到城主府已经是晚上了，不过城主府作为全城近百万人民的管理中枢，即使在正常出勤时间之外，也是有轮值官员坐镇城主办公室进行曰常值守的——相对而言，这种轮值属于不支薪加班，而且通常都比较无聊。不过，这份无聊差事也不是什么干部都能够参与的，至少也得是正局级。
而罗其昌城主除了贪财这个非良性属性，在民间另外还享有一个勤政亲躬、体贴下属的属性加成，并且城主大人擅长将两种属性有机的结合在一起洗炼强化——其方式就是他经常亲自带着一批下属参加曰常轮值，然后和下属们在办公室一边议论工作，一边打麻将或者斗地主——这样，城主大人既能赢到钱，又能锻炼下属的工作能力，同时还有效加深了以他为核心的领导班子的团结性、稳定性、纯洁性，一举三得，嘿嘿。
云臻在离城主办公室很远就能感受到一种热火朝天的轮值场面。
“哈哈，这把我肯定能赢！發财！”——罗城主的声音非常敞亮。
“哼哼，我这里早攥着三张發财了！我杠死你！”——也不知道是哪个还没得到充分锻炼的下属，在城主大人明确表态后竟然还没有丝毫思想觉悟的继续进行叫板，甚至还扬言要对城主大人进行生命威胁。
“我跟一张九万，给东家托一下。”——副城主的声音和姿态明显就要老成稳重许多了。
“哈哈，正好打到了我手上！看看！小三元一条龙！”这个声音居然和城主大人一样敞亮，看样子来头不小，哇哇大笑着：“今晚终于轮到我赢了，城主，你快点给钱！”
“大人，顾问委员會的罗老和沐泽堂的云臻来访。”秘书的报告声恰到好处。
城主大人赶紧扒开那双摊到他面前要钱的手，呵呵笑道：“有紧急事吗？那就先谈事情吧，工作是第一位嘛。”说着赶紧打开门，主动迎接：“罗老，可有一段曰子没见到你了，您老矍铄依旧啊。”
老罗摆摆手：“我今晚是带着云臻这小娃过来和你谈点事情。”
“好说好说。正好罗老来得巧，不如一起品尝品尝我收藏多年的一瓶葡萄酒。”罗其昌笑道，又转向一起打麻将的几个，“可别说我输钱赖账哦，今晚你们能喝到我这瓶酒，就是赢再多的钱也比不上哟。”从保险柜里捧出一瓶酒给大家斟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跟手里捧着一颗C4炸弹似的，逗得大家都咧嘴笑了。
“好酒。这葡萄酒色泽浓而透亮，口感醇而不酸，至少有200年的年份。在天朝，也只有在新疆吐鲁番盆地这样昼夜温差很大的地区，才能产出最好的葡萄来酿制这样的好酒。而且，酿造的时候还加入了同等年份的苍山钟笋乳以中和酵酸，同时，在入瓮的时候还加入了另外一种200年份的冷酿红酒共同促酵，以保证酒的甜香和浓度。”老罗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罗其昌见状，赶紧笑呵呵的又要给他斟上。
老罗晃了晃酒杯：“别别别。这么好的酒，应该细品温吞，喝太快就糟蹋了。”
“呵呵。罗老果然是懂酒愛酒之人。”罗其昌赞道，这才转向云臻：“小云老板可是在地宝大会中收获颇丰啊，这次找我是什么事？”
“想找城主您谈论点关于落马山的事情，现在已经五天了，我们庐陵商会以及受害的家族都十分担忧，期盼着城主能够为民解忧啊！”云臻直切主题。
“落马山的事情，我们城主府一直保持着密切关注，对于商会和各家族遭受的损失，我们也深感痛责。但请相信，我们一定会争取局面主动，掌握事态的进展，将相关工作安排、落实、督促到位。”罗其昌套话套对。
“其实就是城主府没有实质进展嘛。这样的话，也不能全怪商会存有失望了。”老罗饶上一句。
“呵呵，罗老和小云老板都是贤明之士，应该能体谅我们处在第一线的工作队伍的艰辛——加班加点，经费不足，福利没保证，工作强度和舆论压力都很大，危险系数又高……当然了，就是在这样的困难局面下，城主府一应工作人员及所属部门还是发扬了艰苦作战的作风及担当实干的精神，展开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工作，实在是不容易啊。”
“目前，我们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我们可以看到，成绩是显著的——当然，由于事态的突然性和紧急性，以及相关经验上的欠缺，工作中也难免会存在一些缺陷与不足。但是我们应该理解，这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成绩和贡献是主要的，是明朗的，是全局的，缺点与不足是次要的，是较少的，是……”
城主大人滔滔不绝的讲着，给大家展开科学而深刻的分析——但是，虽然连续说上三个小时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废话、并且还能让听众感觉有如升仙，是一个政冶家最基本的素养，但老罗、云臻、小婷还是痛苦的挠头揪发：当官了不起啊？就可以无休止无限制的废话连篇折磨人啊！
云臻赶紧截断罗其昌的话：“那么，我想问，城主府目前是否倾向于向州府借兵剿匪的计划？”
“是有深入探讨过这个计划，不过这只是我们众多计划探讨中的一个。我们仍然会进行更周全、科学、缜密的全局判断和优选，以确保不陷入被动唯一。”城主大人的话永远都是那么八面玲珑、圆融无缝。
“城主府对落马山有两个难点，我也知道，想请动州府直接接管，也能理解。不过，我们都担心，远水难解近火。”云臻拿出庐陵商会刚签好的联名担保和合作协议，递给罗其昌：“咱们庐陵城自身不是没有剿匪的力量，只是不能统一起来。不过，我等草民也愿意为城主府担一份忧。我已经说服了商会的二十一家家族及势力，大家已经答应统一阵线、联合起来、贡献力量，主动配合城主府剿匪治安。城主府的两个难点之一是高手不足——而落马山有稳定的防御工事，又居高临下，咱们要剿匪，只能从正面突击，而且是仰攻，那就必须要有高手发挥机动性和杀伤力的优势，去牵制并压制马贼的主力。现在二十一家家族每一家都供奉着一两个金丹期以上的高手，如果把他们汇聚起来，那缺乏高手这个难题就能得到解决。这样，城主府可以考虑一下直接进行剿匪的计划，也并非不可行。”
“来，大家坐下来说。”罗其昌招呼道，“其实云臻你下午召集商会，我们第一时间就得到情报了，你对商会说的那些，包括整合咱们庐陵城本身力量去剿匪，我们也分析讨论过。”罗其昌看向老罗，然后目光转回给云臻：“本来，云臻你还不够这样的能量来影响我们对于落马山的计划考虑，但是既然有罗老给你做保票，那就好说了。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讲出来，加以讨论分析，尽快形成一个明确方案。”
“我先说吧。”副城主问云臻：“缺乏高手的原因是城主府中的部分高手被州府抽调去监视十万群山兽潮动向。但对付落马山还有另外一个难处，就是我们城内仅仅两个营的兵力已经比较薄弱了，如果剿匪时损失过大，那这个軍事责任就很严重，如果州府要严厉怪罪的话，我们搞不好就要进軍法处。”
“这个也并非全然如此，其实咱们剿匪，也未必不是一个发展、改变的机会。”云臻回答道：“这次咱们无论是调动商会，还是正面剿匪，都是事无先例，因此正好可以对商会和落马山同时来一个出其不意。大致设想可以这样：有了商会签署的这份联名担保和合作协议，我们就暂时拥有了各家族的私丁、佣兵的使用及调配权，这样就可以把他们集结起来，这里面的具体实施，可以让警备局去计划、操作。把这些私丁、佣兵集结起来后，城主府再以保安、编制的名义对他们进行重整、打散，组建一个临时兵营，这样就可以让这些人无法统一姿态。然后，再以训练的理由，安排两个城守戍卫营的主干力量进入这个临时兵营担任间接而又关键的軍官，这一步的具体实施，可以让戍卫营去参谋、执行。这样在剿匪时，軍官处在指挥的位置上，既能充分运用（削弱）各家族的这些私丁、佣兵力量，又尽量保全了城守戍卫营的主干力量。另外，我们也可以让商会各家都平摊一些资金，用于雇佣一批佣兵。”
“落马山事件在级别上也属于特大事件，够资格请动州府直接接管了。而且相对来说，这虽然保守，但也稳妥。”刚才那个扬言要“杠死”城主大人的青年干部诘问云臻道。随即又看了看罗其昌的神情变化。
“没事，现在就是让大家自由讨论、充分分析嘛。”罗其昌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作为决策者，他自然要有这个涵养和容量，不会随意表态。
“稳，不一定就代表妥。”云臻道：“江乡州州府目前全力要办好的事，是忙着深入龙虎山脉追剿这一次的特大兽潮，以及承办即将召开的天才联盟选拔赛。咱们这个时候去请动州府，我个人认为有三个弊端。一是剿匪后，说不定州府就会趁势提出‘为了给你们庐陵城剿匪，我们出现了重大的兵员伤亡缺口，这个缺口需要从你们庐陵城抽调补充’之类的征兵要求——咱庐陵城本来就是困难局面了，拿什么去满足州府的这个要求呢？二是哪怕剿匪成功了，功劳也会大部分落在州府軍队的身上，而城主府反而会给州府留下‘能力不足，拖州府后腿，而且缺乏大局观’之类的负面印象。三是倘若在剿匪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是州府的軍队在城周边起了摩擦、冲突，那还会给城主府带来治安不靖的负面影响，同时和庐陵商会以及州府戍卫軍团的关系也会交恶。”云臻说完，转向那个青年干部微微躬身致意：“王大人的意见当然是高度成熟并且相对稳重的，但如果放在政冶影响的层面来说，自家事情自家关起门来内部解决，反而才是最稳妥的。”
“内部事情内部解决”，这当然是一个四海皆准的论调，因此云臻这么一说，大家的倾向便开始有了转变。
“做好正面准备的同时，也可以侧面进取，对落马山进行内部分化、招降的。”老罗补充道：“我记得罗其昌你上次和我提过，落马山的那个四当家都一直和你们有接触吧？”
“和那个四当家接触有一两年了，不过一直没有实质进展。主要是关键问题上谈不拢，方方面面牵扯的也很多。”秘书回答道。
云臻认真想了想：“如果是咱们关起门来内部解决的话，那在关键问题上是不是可以大胆一些呢？我们展示出最直接的诚意，答应那个四当家，接受招安后可以直接进入城主府编制内。当然，这事如果你们有不方便出面的地方，我可以主动配合你们的工作组，作为代表去跟他谈判。要是这个四当家弄好了，那以庐陵城重新整合后的力量，到时候再有人里应外合，收拾落马山残余那肯定是手拿把攥。”
“那个四当家可不是孤家寡人来投诚我们的。如果事成之后，难道让他手下弟兄都进入城主府的编制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帮马贼洗白，并且还安排他们进入编制内，这传出去负面影响太大了！而且和马贼那种互相不信任的人打交道，怎么样能有个托底，也是个关键问题。”
“那可以这样。”云臻道：“给这个四当家安排一个受监管的闲职身份，比如庐陵第二学院是个民办学院，可以避开编制内的掣肘。那咱们就在庐陵第二学院增设一个山地作战系，给那个四当家安排一个系主任的职衔。同时，考虑到落马山清剿以后的后续长远情况，以后对罗霄山、鸡栖山的马贼同样会采用一边清剿一边招降的策略，那招降过来的头头们都可以塞进这个山地作战系，给他们一个正职或副职的职衔。至于跟随四当家一起投过来的马贼，只要没有刑事案底的，就都可以把他们编成一个特别营，派驻到白鹭湖西岸去搞屯田建设，同时让他们负责监视罗霄山、鸡栖山的马贼。反正白鹭湖北岸、东岸都有兵营驻扎，将这个特别营夹在了中间，谅他们不敢不老实。而大人您对外宣称以及往上汇报时，就说这个特别营是专门用于清剿马贼的。等落马山围剿成功以后，剿灭兽潮、建軍有功的功劳自然也就全部归属于咱们城主府了。而且这样做，副城主关于剿匪时兵营损失过大会导致上面问责的担忧也能得到解决，毕竟加上这个特别营的话，那城中在编的兵力总数肯定只多不少。”
云臻这番大胆的想法一说出来，大家一时都有些惊呆，罗其昌一言不发坐着，手背轻轻叩着桌面，陷入思考。云臻也端起酒杯，细细品尝，不再说话。现在大家所想的，归根到底，是在做利益的衡量，剿匪只是拿来做为名义罢了。只不过呢，云臻所提出的正好是在利益关键点上——庐陵城主要是依赖第一产业的生产，第二、三产业相对不算很发达，因此城主府能够征收到的赋税款项也不多。故而在如何剿匪这个问题上，云臻提议的这个方案是很誘人的，就对于招降及清剿落马山的这一系列举措而言，只要得到了庐陵商会的联合支持，就可以集中全城的绝大部分力量来做这件事，那情况自然很乐观。
而在如何处置马贼的问题上，云臻的方案也同样誘人——假设这个特别营真正通过了州府的审批，成为了在编的常规守备軍，然而实际上城主府却只是拿着常规軍的名义将马贼进行收编而已，薪水、粮饷、补贴一分都不用发——这就等于变相的把州府拨下来的軍款都私吞进了城主大人个人家的口袋中，这可是很大一笔款项了！因此，对于这个提议能不能打动城主府，云臻心里是比较有底气的，因为操作上很容易就能实现——只需以剿匪治安的名义弄一个空头编制报送到上面去审批，然后靠着这个空头编制吃空饷——当然，这些想法，是只能靠心领神会去传达，而绝不能诉诸于口的。
虽然朝廷对軍队的监管一向很严格，不过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然，軍队軍官们常见的捞油水、谋私利的途径，总结起来也就三种。第一种是让軍队假扮成土匪或恐怖团伙，到民间或者跨境去进行强抢掠夺，不过这风险是很大的，基本上没有哪个軍官敢做。第二种是盘剥手下士兵们的軍饷和补贴——这种事做起来是要有下限的，不能太过分，否则容易激起兵变。第三种就是虚报编制吃空饷——比如实际只有3万的部队，却向軍政部、后勤部汇报成5万，这样就可以私吞掉那虚报的2万人数的軍饷粮饷以及武器軍械了，有些胆子特别大的軍官，甚至还敢把那虚报的2万人数的武器軍火进行贩卖走私！这种贪污舞弊手段在軍队中到处都有，只是軍官们的手腕十分灵活，他们深谙利益均沾、抱团互通的道理，一般情况下只要把握好度量，情报部、监察部、軍政部也不会去严查死办。
“这样做，左的风险是不是太大？毕竟计划看起来还是太冒险太突兀了，没有弹性和稳定性，也缺乏足够的回旋余地。”青年干部坚持他的保守意见——他在城主府混的时间还比较短，还不能充分理解城主大人口袋里没钱的“痛苦”。
“只要每一步都配合到位、衔接恰当，是没有问题的。对于商会，我们可以把他们的高手集中编成一个特种冲锋队，有这支队伍打头，突破落马山的山寨防守不成问题。而应对州府那边的话，我们可以汇报说新组建的特别营是专门用于后续对罗霄山、鸡栖山马贼的镇压清剿——反正这个兵营也是由那些招降过来的马贼组成的，如果能够帮助城主府顺利完成清剿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让他们在那边对罗霄山、鸡栖山进行监视、消耗呗，反正咱们也没损失。”云臻解释道。
在这里呢，揷入一个小片段——就是云臻的这个大胆计划，在后来还闹出不少“余震”问题来——他提议把那些招降的组建为特别营，这倒没产生问题。后来这个特别营被派驻到白鹭湖西岸去自给自足，无论是淘金还是生产建设，都随他们便，只要每年给城主府缴纳一笔税赋，同时城主府还可以私吞掉州府每年拨给这个特别营的补助和軍需，美不滋儿的。
不过云臻关于把落马山四当家及后续招降的马贼头头们进行统一编制的提议，就“余震”不断了。随着招降的那些马贼头头们的后续加入，庐陵第二学院的山地作战系也变成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事业单位，甚至有人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匪窝——因为当马贼和土匪嘛，都会给自己起一个充满匪气的绰号和名称，比如落马山四当家绰号「山鸡」，他的系主任办公室叫做「青龙堂」，会议厅叫做「聚贤厅」，宿舍叫做「养鸡场」；落马山的账房兼师爷绰号「刀狼」（因为他喜欢唱歌：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结果被扭送进了派出所～～～），而他专门教授如何逃税漏税的那门财务课程叫做「财经狼眼」；还有鸡栖山的三当家，绰号「牛顿」（长得像牛，反应迟钝）；罗霄山的軍师，绰号「阿尔法狗」（是个臭棋篓子），其他则都诸如此类等等——以至于城主大人后来到这个山地作战系视察工作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由衷而又贴切的感叹：这可真真切切都是一帮“叫兽”了！然后上班的时候呢，系主任自称扛把子，副主任自称大长老，正教授自称舵主，副教授自称护法。开会的时候呢，经常就是吆五喝六的一起点香灯、捆麻袋、煮白肉，一句话没说对马上就三刀六洞的事件也经常发生。至于上课嘛，更是一塌糊涂，老师的开场白经常是进行《國家土地管理法》和《國家森林管理法》的法制宣传：“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呃，对不起对不起，几十年的职业习惯，请同学们不要误会。”而授课内容则骇人听闻到了极点：都是教学生如何踩点、下套，如何跟踪、尾行，如何翻墙、撬锁，如何抢劫、下药，如何逃跑、装死之类的——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内，为了保护自身生命及财产安全，学院都会在该系的周围驻扎两个支队的刑警，甚至给予该系的教师和学生免除出勤并且考核统统满分的特权。
呃，咱们回归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