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爷爷?”吴不为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鬼魂,大喇喇地蹲在屋脊的尽头,满脸戏谑地笑着。梁翊又惊又喜,眨眨眼睛,疑心自己是在做梦。吴不为的目光却落在风遥身上,一脸鄙夷地说:“你这个师兄牛皮吹破天,不过跟你一样,一点儿都不能打。你俩先走吧,我来对付这些怪物!”梁翊一听,登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不过事不宜迟,他没时间再跟吴不为理论了。宙合门的弟子却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们师兄二人走掉,他们还剩下二三十人,正要拼死一搏,吴不为却从屋脊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苍老的眼中顿时寒光闪闪:“老夫问你们一句,你们是江湖门派,还是朝廷走狗?”巫马从来没被这样问过,一时有些难堪,瓮声瓮气地说:“宙合门乃当今武林第一门派,这个没有人不知道吧?”吴不为冷笑两声,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今天晚上你和残月决斗,只是因为江湖恩怨,还是因为你奉朝廷之名?”巫马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残月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吴不为挺起了佝偻的腰杆,凛然说道:“这个当然要计较。若你承认宙合门是江湖门派,而非朝廷走狗,那就应该单打独斗,而不是围剿追捕;若只论比武,你早已经落败,理应虚心接受,而不应唤来同门,死打烂缠,白白丢了宙合门的脸面!呸!”“你!”巫马强忍怒火,手一挥,大吼一声:“给我上!”“给我滚!”吴不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喝住了蠢蠢欲动的宙合门弟子,还有一个不怕死的,飞身冲了上来。吴不为张开双臂,像一只巨大的蝙蝠,骤然俯身向下,一把抓住了来人的天灵盖,瞬时捏了个粉碎。那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吴不为嫌弃地一松手,将他扔到了巫马身上。“吴爷爷,你下手别那么重,我先救我师兄啦!保重!”梁翊有些骇然,他跟吴不为道了别,便背起风遥,飞快地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巫马一见梁翊跑了,吴不为又实在太生猛,他勉强应付了几招,便匆匆逃走了。他跑回直指司,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英。听说巫马的钩环在梁翊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痕,张英喜出望外,分别派人去报告给夏太后和蔡赟,他则率了一队人马,即可朝梁府赶去。要说起来,今天这个局也是老天帮忙。他去达城待了几个月,一直没找到关键人物常玉娇,不免很是失望。谁知,昨天在帮江家大公子江珪处理一件纷争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他的心上人竟是从达城来的一位名妓,唤做“西南绝色”。常玉娇丝毫不知自己被直指司盯上的事情,来京城后也没有改名字,一下子就被张英给找到了。张英让临江楼的嬷嬷大肆渲染,说常玉娇已经被江珪带回了家,引残月前去解救;他让五十名宙合门弟子去江家守株待兔,而他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江珪和常玉娇带到了直指司,想得到常玉娇的口供。在被带到直指司的时候,常玉娇一脸不可思议,不知自己为何会被抓住。然而,当被张英问到是否认识残月时,她慌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嘴上却坚持说不认识残月,无法作证。因着江珪对她呵护有加,再加上她确实有倾国之貌,张英竟也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没有对她严加刑讯,而是谆谆善诱,让她说出真相。常玉娇倒也倔强,只说不认识。她一面应对张英,一面寻找可以逃跑的机会,好让梁翊多加小心。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张英带着几个手下,施展轻功,不一会儿便到了梁家。大雪已经将梁家盖得严严实实,像一层柔软雪白的厚棉被,盖在了厚实的石墙上,透着一股冬日里特有的静谧。张英这次没有硬闯进去,而是叩响了门栓。于叔打开了门,一见是张英,他的神色登时多了几分厌恶,还夹杂着几分慌张。张英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老人家,请问,梁护卫还在家养伤吗?”于叔咳嗽了几声,含含糊糊地说:“我家少爷哪儿有那么弱?他老早就出门了!”“敢问这冰天雪地的,梁护卫能去哪儿?”张英还在笑着,目光却透着一股毒辣:“如果你说不出来,那就跟我去直指司说清楚吧!”于叔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抄起胳膊站在门口,傲然说道:“我家少爷现在是正三品一等护卫,比你的官位还要高,你到底哪儿来的勇气,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梁家挑衅?”张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说道:“本官早就说过,梁护卫跟我追查的一位朝廷要犯极为相像,现在已经证据确凿,如果你家少爷没做亏心事,那就随我一起进宫,去圣上面前说个清楚。”“又是你,你又来了!”黄珊珊穿着大红色的棉袄,戴着毛茸茸的耳捂子,两手揣在金黄色的暖袖里,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你不是要去圣上面前说个清楚吗?翊哥哥已经面圣去了,你也一起去呗!”“黄丫头!”于叔一跺脚,捂住了黄珊珊的嘴巴。“此话当真?”张英狐疑地问道。黄珊珊挣脱开了于叔的束缚,梗着脖子说道:“翊哥哥的行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信的话你就去宫里看看啊!”张英冷峻地盯着黄珊珊,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敢说谎,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切,你有那个能耐再说吧!”黄珊珊挤眉弄眼,丝毫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黄珊珊没有说谎,梁翊刚才一回家,就被禄喜喊去了宫里,说是映花公主有危险。梁翊一听就傻了,急忙跟着禄喜进了宫。在去宫城的路上,梁翊不断地整理衣装,生怕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他刚才背着风遥前行,几乎累掉了半条命,好在他内力见长,总算坚持了下来。风遥半昏迷中告诉他,雪影姐来京城了,就在梁家后面,和梁家隔了一幢房子。梁翊闻言大喜,一时间更是生出无数力气来。幸亏他脚步轻巧,再加上雪下得很大,脚印转眼就被大雪覆盖了。他闯进了雪影开的“仁济堂”,没来得及问候,就把风遥受伤的过程跟雪影说了。雪影又心疼又生气,扬起巴掌狠狠地拍在风遥屁股上,风遥杀猪般地狂叫,梁翊忍不住笑出声来。梁翊深知自己中了张英的圈套,张英肯定又要去家里堵自己。他匆匆换了身风遥的衣服,随便找了块纱布将胳膊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可脖子上那道细细的伤口却无法遮掩。他心一横,也来不及跟雪影细说,想先进皇宫躲一躲。无巧不成书,他正好刚到自己家门口,就遇见了来报信的禄喜,梁翊大喜过望,顺利成章地跟禄喜进了宫。不过在得知禄喜找自己的原委后,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禄喜虽没有说明,但他深知,若非映花情况危急,禄喜不可能这么急着来找他。梁翊本去江家大闹了一场,又背着风遥跑了半天,早已狼狈不堪,冲进暖玉宫的时候,他已经衣衫凌乱,满脸是汗。赵佑真见到他,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他抓着梁翊的手,急道:“你总算来了,还能见映花最后一面。”“什么最后一面?映花不准死!”一向恪守礼节的梁翊顾不上君臣之礼,冲进映花的卧房,拨开重重宫女、太医,不由分说地抱起映花。映花脸色铁青,看来吐了很多血,脸上的血痕虽已擦去,但衣服和床边上还留着斑斑血迹。梁翊心中一痛,抱紧了她,低声道:“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住手!看来上次对你的惩罚还不够狠,你还是这么目中无人,胆大包天!”说话间,夏太后款款走进来,厚厚的脂粉下,是一张苍老而威严的脸。她冷冷地盯着梁翊,怒道:“如果你再无礼下去,休怪哀家不讲情面!”“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过情面了?”梁翊冷冷地盯着她,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映花不顾皇家颜面,跟一个护卫私定终身,已经让我大虞丢尽了脸面。刚才太医也说了,如今她毒发身亡,跟她几天前服下的毒物也有莫大关系。因此,这是她咎由自取,是她的任性害死了她,或者说,是你害死了她!”夏太后的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冷上几分,梁翊没有丝毫畏惧,他同样紧盯着太后,冰冷地质问道:“如今映花变成这副模样,您感到过一丝难过吗?”夏太后脸上抽搐了一下,不悦地说:“她这个逆子,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出去丢人了。”赵佑真听不下去了,急道:“母后,映花好歹是我的胞妹,咱们不能这样无情啊!再说她还有一口气呢,得全力救她啊!”梁翊心灰意冷,却也没时间跟他们争辩,他红着眼眶说:“既然您觉得她已经死了,那我就把她的‘尸身’带走了,反正你们留着她也没什么用。”“大胆!你把皇室当成什么地方了?映花要按公主之礼埋葬,岂能由着你亵渎?”夏太后厉声喝道,她看了宁妃一眼,又冷冰冰地问:“是谁把消息放出去的?是宁妃吗?”“是我担心公主安危,自己跑来的。”梁翊抢先说道。宁妃不卑不亢地说:“公主殿下早已醒来,在今天晚上吃药之后,突然腹中剧痛,吐血不止。臣妾在想,是不是要先把害死公主的人找出来?”太后脸色一动,怒斥道:“宁妃,每天的汤药都是哀家差人送来的,你这么说,莫不是摆明了映花是哀家毒死的?”“太后息怒,这汤药虽是太后所赐,可毕竟是侍女送过来的,谁也不敢保证,这中间会不会出什么差池。”宁妃依旧不急不缓地说道。太后刚要辩解,映花却努力睁开眼,她一只手抓紧梁翊的衣袖,一只手用力指向太后,眼睛里隐藏着无尽的怨恨。梁翊心疼,又将她抱紧了些,轻声道:“映花,你想说什么?”映花没有说话,只是不甘心地闭上眼睛,手也垂了下来。不过她这番拼死指认,也让众人心知肚明。梁翊抱着映花,对太后怒目而视,赵佑真怕他一时冲动,赶忙挡在太后面前,说道:“辅明,这里交给朕,你赶紧想法子救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