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事发突然,朱佑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扯开嗓子发出一声断喝,以图干扰孙登的心神。这一声断喝,显然对孙登起不到任何作用。然而,却令万脩心中徒生警惕。抢在刀锋此入腰眼儿之前,将身体歪了歪,双手同时发力,孙登向外推开。“噗——”红光飞溅,一心想救孙登脱险的万脩万君游,手捂住自己腰间伤口,软软栽倒。而孙登本人,则像枯树一般,被万脩推出了一丈多远,摔在地上,头破血流。“嗖嗖嗖——”数十支闪着寒光的羽箭,从侧面的山坡上飞过来,直奔盐车旁的兵丁与民壮。数以百计的山贼,则挥舞着钢刀冲向篝火,见人就砍。刚刚吃了一顿热乎饭,浑身上下都发困的盐丁和民壮们,哪里来得及做出正确反应,转眼之间,就被羽箭放倒了一大片,随即,又被冲上来的众山贼,杀了个七零八落。“住手!有种冲老子来!”邓奉在旁边怒不可遏,抄起一杆长枪,将两名山贼放倒于地。然而,眨眼功夫,就有十几名山贼扑向了他,刀矛并举,将他逼得手忙脚乱。刘秀和马三娘想要前去救援,哪里来得及?很快,也各自被一群山贼缠住,举步维艰。再看严光和朱佑,情况更加危急。被两大群山贼盯着分别包围起来,就像两只落入陷阱的猛兽。使出全身解数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奈何陷阱分毫。“咔嚓!”有人一刀砍在了盐车上,将车厢砍出了一个半尺长的裂缝。白花花的官盐,立刻像水一样倾泻了出来,眨眼间,就洒了满地。这下,敌我双方可彻底都红了眼睛。靠近盐车的山贼们,丢下兵器,弯下腰,将官盐大捧大捧,抄自己口袋里装。而刘秀等人不甘心任务失败,也怒吼着试图冲到盐车旁,将抢劫者驱散。然而,他们即便虽然武艺,全加在一起,也只有五个人。周围受了孙登指使,暴起发难的山贼草寇,却有七八百。在官盐的诱惑下,群蚁噬象,将他们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连彼此之间并肩汇合在一起并肩突围都没可能,更甭说腾出手来整理队伍,保护盐车。“弟兄们,先杀了狗官,然后再抢盐!放心,人人有份,这次本司马不抽任何水头!”唯恐自家弟兄分不清主次,孙登一个轱辘从水潭旁爬起来,挥舞着匕首大声叫喊!“杀狗官,杀狗官!”众山贼士气大振,在四大当家东方荒的率领下,向刘秀等人发起新一轮冲击。个个都好像服了半斤五石散般,对近在咫尺的死亡视而不见。“万二手下的弟兄们,都给老子听着!万二意图作乱,眼下已经被老子亲手诛杀,尔等若肯将功补过,一起动手诛杀官兵,盐巴肯定也有你们一份,孙某说话算话!”唯恐夜长梦多,孙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继续大喊大叫。事发突然,万脩麾下的弟兄,原本个个不知所措。听孙登许诺的赏格大方,立刻有人动了心。弯腰从地上捡起兵器,就准备加入战团。“住手!”就在此时,先前已经栽倒于地的万脩,却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腰间伤口,大声呼吁:“弟兄们,快快住手。孙登言而无信,过后绝不会兑现承诺……”“你居然没死?”孙登扭过头,大声打断。随即毫不犹豫举起匕首,直扑万脩万脩有重伤在身,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抵抗。却一边踉跄着躲闪,一边厉声质问:“姓孙的,万某舍命前来救你,你为何要捅万某一刀?!你,你如此善恶不分,怎么可能成得了大事?!你,你发过的誓言转头就推翻,就不怕真的天打雷劈?!”“蠢货,大冬天,哪来的雷?”孙登虽然腿上箭伤未愈,伤势却比万脩轻得多。像条毒蛇般追在万脩身后,匕首连番前刺,“至于你,老子杀你,还需要理由?谁不知道,你万二蓄意收买人心,准备取孙某而代之?!”“我要是想夺你位子,今天又何必来救你?!”万脩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哑着嗓子大声抗辩。“你哪里是救我,你分明想要想借刀杀人?看看事情不成,又假惺惺地认了官老爷做恩公!”孙登对万脩的忌惮,不是一点半点,咆哮着挥舞匕首,刀刀不离对方的后心。万脩虽然武艺高强,奈何受伤过重,且赤手空拳,很快,后背和肩甲处,就又中了两刀,血如喷泉般,四下飞溅。“我命休矣!”体力和精力,都顺着伤口迅速流逝,万脩知道自己这回即将在劫难逃。带着几分歉意,看向刘秀,心中陡然充满了悲凉。想要救人,却被营救的目标所杀。想要报恩,却拖累恩公惨死于荒山野岭。万脩啊万脩,你这辈子,不光活的稀里糊涂,死的一样稀里糊涂。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双腿和双手越来越软,身后的喘息声却越来越近,而身体的正前方,却是深不见底的水潭。惨笑着回头看了孙登一眼,他迈动双脚,跳进冰冷的水潭中,准备一了百了。忽然间,却看到不远处,有寒光闪动。“嗖——”有支冷箭凌空飞致,贴着孙登的鼻子尖儿掠了过去,将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弟兄们,孙登连二当家都容不下,岂会善待咱们?!杀了他,另立明主!”七当家韩建宏的公鸭嗓儿紧跟着传了过来,听在万脩耳朵里,宛若天籁。“杀了孙登,另立明主!”四下里,数以百计的声音,群起响应。一部分原本隶属于万脩麾下的嫡系,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抄起兵器,跟孙登的爪牙战做一团。“杀孙登,给万二当家报仇!”刘秀的反应极快,发现敌军当中出现混乱,立刻火上浇油。一记夜战八方,将自己周围的喽啰逼开数步,高举着环首刀,直扑孙登。周围的喽啰们哪里肯放行?蜂拥着再度上前,试图将他乱刃分尸。刘秀知道此刻自己越是退缩,越没用活路。干脆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管挥刀硬闯。一名山贼头目举剑刺向他的心窝,被他侧身闪开,反手一刀砍掉半颗脑袋。另外一名山贼喽啰挥刀砍向他的大腿,刘秀猛地向前跳了半步,逃过刀锋,紧跟着蹲身横扫。手中钢刀快若闪电,“咔嚓”一声,将对方的左腿齐着膝盖切为两段。“啊——”断腿的山贼喽啰凄声惨叫,一个踉跄摔倒,恰好挡住了自家同伙的脚步。刘秀身后的压力顿时一轻,果断站直身体,扑向正前方的一名持枪山贼。那山贼被自家同伴的血浆和惨叫,吓得神不守舍。接连刺出两枪,都没擦到刘秀的衣角。没等他将长枪收回,刘秀已经欺身而进,手中钢刀由下向上快速撩起,当场将此人开肠破肚。血如瀑布,失去阻挡的内脏直接从肚子里滚了出来,热气蒸腾。山贼疼的丢下长枪,双手努力向回收拢自己的肠子和内脏。刘秀又是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紧跟着左脚上挑,将长枪踢向了从侧面咆哮着扑过来的东方荒。“呀——”东方荒被枪杆砸了个措手不及,本能地停下脚步,举刀阻挡,刘秀毫不犹豫地从他面前冲过过去,刀锋带起一片血雾。两名喽啰先后被他砍翻,第三名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刘秀从背后追上此人,一刀捅穿。随即继续朝着孙登所在位置猛冲,锐不可挡。“站住,你给我站住!”东方荒气得两眼冒火,砍断了枪杆之后,紧追不舍。马三娘忽然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挡在了他的面前。先一刀磕飞他的兵器,再一刀,砍得他本人倒飞出去,半空中变成一具尸体!“东方荒死了!”“东方荒死了!”队正老宋从车底下钻了出来,带着十几名盐丁,大喊大叫,唯恐周围的山贼们看不到四当家东方荒被马三娘阵斩的惨状。“杀孙登,另立明主!”“杀孙登,另立明主!”“杀孙登……”山贼六当家韩建宏,则继续大声呼吁,将更多不知所措的喽啰,无论最初隶属于自己、万脩、还是孙登的,都变成盟友。“谁再跟着孙登干,万二爷就是他的下场!”“孙登连万二都杀,将来怎么可能善待尔等?!”严光、朱佑、邓奉三个,一边努力向刘秀靠拢,一边大声向周围的山贼们发出提醒。山贼们原本就因为东方荒的死,大受打击。再听到韩建宏和严光等人的呼吁,顿时就愈发觉得前途无亮。而从慌乱中渐渐恢复了镇定的盐丁、民壮和万脩的嫡系部曲,则士气倍增,越战越勇,很快,就控制住了战场上的大局,将孙登的死党,压得节节败退。“顶住,顶住,援军马上就到!”眼看着刘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孙登再度慌了手脚,顾不上去管水里的万脩,挥动匕首,亲自督战。他的心腹死党,硬着头皮上前,企图阻拦刘秀的脚步。然而,刚才占了突然发难的便宜,他们都未能奈何刘秀分毫,如今大势已去,凭着几头臭鱼烂虾,又怎么可能逆转乾坤?须臾间,便又被刘秀砍翻了四五个,其余的不敢再死撑,调转身形,落荒而逃!“顶住,顶住,援军马上就到!”孙登的叫喊声,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挥舞匕首,刺翻两名从自己身边跑过的爪牙,以震慑其他临阵脱逃者。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刘秀第一次放过他,是想借助他麾下的喽啰,帮忙带路赶车,加速通过太行山。第二次放过他,则是感动于万脩对他的忠诚。而现在,万脩已经被他捅了半死,他麾下的喽啰,也死的死,逃的逃,损失殆尽。既无法保证他言出有信,又无法再利用他来控制那些喽啰,刘秀刀下,怎么可能还饶过他的性命?“真的,我真的没骗你们。援军,援军真的马上就到!”一边逼迫心腹们舍命死撑,孙登一边继续大声嚷嚷,好像一个落水的人,再强调即将漂过来的稻草,“只要……”“簌簌簌簌——”一阵怪异的尖啸,忽然透过瀑布声,传入了他的耳朵。孙登的叫喊声戛然而止,果断拉住一名亲信,挡住自己的身体。数点寒光,穿透夜幕,将他的面前的亲信,还有另外几名躲避不及的喽啰,一并射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