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另一股敌人绕过被大火吞噬的山头,来到了刘秀等人原先站立的地方。他们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扑了空。“他们人呢?”山风灼热,还不时吹来尸体被烤焦的气味,令人几欲做呕。一个体型彪悍的家伙挥了挥手中的环首刀,疑惑地问道,“难道他们都烧死在林中了?”“一群废物,自寻死路!”另一名将领看到火光中,似是还有若干人影在挣扎着站起,以为是刘秀一伙,开怀大笑。其余兵卒见状,以为这场战斗,已因敌人集体**而结束了,精神大为放松,纷纷争相调侃,显示自己不凡的口才。“这帮蠢货定是吓傻了,才往火林里钻!”“我看他们是太冷了,想进去烤烤火,结果把自己烤熟了。”“也可能是想吃烧烤,就把自己给烤了!”“折腾了大半宿,也没砍几个人头,亏大发了!”……既然敌人已经全军覆没,他们也乐得轻松。一边骂骂咧咧地调侃着,一边收兵往回返。忽然,从正前面的枯草堆中,跳出来一个黑影。带队的将领被吓得打了个激灵,急忙用箭去射。那黑影应声倒地,几个胆大的走过去一看,原来不过是只野鹿,不由得在此放声狂笑。就在这时,几个鬼魅般的影子从枯草中飘然而现,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还带着一股焦糊味道。但他们手上的兵器,却闪着异常凛冽的寒光,毫不留情的劈了过来,将众喽啰砍了个人仰马翻。“刘秀,刘秀没死!”那射鹿的将领,慌忙想将箭矢搭在弓上,却被“鬼魅”迎面一刀劈来,“咔嚓”一声,弓臂先断成两截,紧接着,他面门也中了一刀,眼睛、鼻子和嘴唇,立时全部一分为二。山贼们本就没有什么阵型,这会儿更加慌乱无章,徒劳的举起兵刃反抗着,心中却始终想不明白,眼前的敌人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刘秀等人,哪会给他们思考和反抗的机会?结队冲杀过去,将群贼一排接着一排,如割麦子般割倒!又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策马而至,举枪扎向刘秀。刘秀先侧了下身子,然后一刀斜向上撩去,从那敌将的大腿根一直劈到下颚,鲜血顿时如喷泉般涌溅而出。敌将惨嚎一声,坠于马下,刘秀毫不犹豫踩着他的尸体上跳,凌空一刀,劈碎了另一个敌军的头颅。“去死,去死,全都去死!”朱祐咆哮着,跟上刘秀。他的战斗力虽远远逊色于前者,但此时此刻,却如同疯了一般,根本不顾及自身的安危。招招只攻不守,凡是被他缠上的敌人,全都被他用环首刀砍成了肉酱。“仲先!”严光看到了朱祐奋不顾身的模样,喉头哽住,也咬着牙劈开一条血路,上前与他汇合。不断杀敌的同时,还要护住朱祐的后背和两翼。喽啰们手中的火把落地,再度引燃了地上的枯草,浓烟迅速占领了整个战场。烟熏火燎之中,无数人在惨叫,在怒吼,在求饶。但形势却渐趋明朗。先前还曾经如狼似虎的山贼,当遭到刘秀等人的偷袭后,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形。甚至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撑到,便彻底崩溃了。有人想负隅顽抗,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有人想跪地求饶,可才放下武器,脑袋就被愤怒的汉军砸了个稀烂。唯一的保命方式就是逃走,很快,大部分喽啰都转身而去。少数几个胆大包天者,也被身边同伴裹挟着向后仓皇撤退。“一群废物!”冲天的烈焰中,眼见着上千士卒被数百人的队伍追的漫山遍野逃窜,一个金盔金甲的将军,气得破口大骂。“大当家,周校尉,周校尉好像死了!”一名喽啰仓皇跑过来,像金甲将军汇报。“死就死吧,原本老子也没想留着他!”金甲将军撇了撇嘴,对周况的死讯不屑一顾。“大当家,赵寨主,赵寨主那边,也,也顶不住了!”又一名喽啰气喘吁吁地靠近,高声向金甲将军示警。“老子看到了。”金甲将军瞪了他一眼,随即,抽到在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弟兄们,跟我上。杀刘秀,拿着他的人头去洛阳领赏!”“杀……”他身后的喽啰,齐声回应。然后如潮水般冲向战场。“孙大当家终于来了!”“我们有救了!”“兄弟们快跑!”……正在溃退的喽啰们,忽然士气大震。扯开嗓子大声叫嚷。然而,让他们无比震惊的是,身穿金甲的孙登,居然没将胯下坐骑丝毫放慢。带着背后新来的生力军,直接踩向了他们头顶。于是,这群刚刚看到生的希望的溃卒,顷刻就彻底坠入了无尽的黑暗,要么被踩成肉泥,要么被一刀砍死,就连他们的惨嚎,转瞬也淹没在隆隆马蹄声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登一边继续策马加速,一边放声狂笑。仿佛被踩成肉泥的,不是自己麾下喽啰,而是生死寇仇。两军交锋,最忌讳被自家溃兵冲垮阵脚。他上次输给刘秀,就是因为这个缘由。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重蹈覆辙。他要直接冲过去,冲到刘秀面前。亲手杀死此人,洗刷当年的耻辱。他要踩着刘秀的尸体,前往洛阳,拜大将军,封万户侯!“结阵,准备迎战!”眼看着敌军越来越近,刘秀扯开嗓子,大声吩咐。敌强我弱,敌众我寡。今天这一仗,他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但是,就算死,也绝不能死在逃跑的路上,那样,就无颜去见九泉之下三娘!“文叔,上马!”忽然,身后有人大吼。刘秀才一侧身,就看见一匹马擦肩而过,顾不上惊喜,他一把抓住马缰,翻身跃上马背。与此同时,冯异、铫期、贾复等人也骑马而至。原来冯异从刚才起,就在一直设法归拢马匹,虽然只有区区百余匹,至少总有了一战之力。但这只是从刘秀等人的角度去看,孙登那边的将领看到,却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们都是跟随孙登在河北征战已久的老将,虽见过无数胆大不要命的,却也没见过如此狂妄自大的。然而,还没等他们的笑声落下,刘秀依旧策马抡刀,迎面杀至。刀锋宛若匹练,直奔冲在最前面之人的胸口。“咚——”,那人被一刀劈落下马,胸甲同时裂成两半。“噗!”铫期手中长槊宛若游龙,将刘秀左侧的敌将挑上半空。“啪!”“啪!”“啪!”贾复只管那铁戟当拍子使,像拍苍蝇般,将刘秀右侧的敌军拍得东倒西歪。先前还在嘲笑刘秀自不量力的孙登部下,立刻明白了,他们招惹了一群什么样的怪物。总计百十个人,如同一条巨龙,逆着孙家军的“水流”快速前进。无论水流多么湍急,遇着它们,都只有支离破碎的份儿。不断有人惨叫着落马而死,很多喽啰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慌忙闪避的自己人挤下了山坡。很快,孙登的部队就诡异的分成了两股,彼此互不相连。而两支队伍之间,刘秀等人冲杀过去的地方,则留下了一支宽阔的血路,尸骸狼藉。。“来人,来人,给我挡住,挡住他们!”孙登见刘秀等人锐不可当,登时心里就发了慌,急忙令亲兵卫队紧紧护在自己的前面,确保自己万无一失对“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他向来笃信不疑。这使得他屡次死里逃生,然后反败为胜。不知不觉间,成就了他“铜马帝”的美名。与此同时,也更让他对刘秀恨之入骨,发誓下次见到刘秀,一定亲手将后者碎尸万段。然而,当真见到刘秀向自己杀过来的时候,孙登不知怎的,从心底深处突然冒出一股寒气,本能就想拨马逃走。“大当家,咱们有三千人,他们才不过百人!”二当家董珂没领教过刘秀的厉害,拉住孙登的战马缰绳,高声提醒。“你,你去,告诉,告诉弟兄们,稳,稳住!带上我的亲兵去,稳,稳住,后退者杀无赦!”孙登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暗骂自己无用。果断命令董珂带领麾下精锐前去拦截。“此战,此战如果取胜,皇上那里,功劳,功劳分你一半儿!”“谢大当家!”董珂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点起五百余胆子最大,身手最好的喽啰,逆着自家溃兵冲上。沿途不断挥刀乱砍,杀了足足两百名自己人之后,终于又将阵脚稳了下来。刘秀的前冲速度,立刻变慢。他手中的钢刀左右翻飞,将一个又一个马上部下的喽啰杀死,但更多的喽啰却咆哮着涌上前,宛若飞蛾扑火。贾复、铫期两个,还像先前一样英勇。可周围的敌军却一层又是一层,无论怎么杀,都杀不完。距离二人不远处,状若疯虎的朱祐,也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敌人团团包围,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大部分鲜血都是敌人的,但他自己身上,也被砍出了十几道伤口。好朱祐,居然死活不吭一声,每次被人砍中,都立刻还上一刀,招招准备跟对方同归于尽。地上的枯草都被涂上了厚厚的血浆,已分辨不出它本来的颜色。山间的空气跟清新冷冽没有半点关系,腥臭的令人作呕。唯一不变的,只有愈发疯狂的火魔,不知什么时候,又蔓延到了大伙身边,随时准备择人而噬。透过明亮的火光,孙登终于清晰的看到了刘秀成年后的模样。与当初打败他,夺了他山寨的那个刘秀,已经有了极大的区别。身材更高,眉毛更浓,额头上的棱角也更鲜明。变化最大的,则是那双眼睛。不像上次那般充满了朝气,而是变得无比深邃。目光偶尔闪动,就像两点寒星。那是仇恨,无法隐藏的仇恨。孙登自己,当年被夺了基业之后,也曾经如此有过同样的目光。他的心脏又抽了抽,忽然涌起几分悔意。他忽然明白,此战,如果自己不能将刘秀杀死,今后恐怕永远会被刘秀的追杀,哪怕躲到天涯海角。于是乎,他决定不给刘秀任何机会。亲自策动坐骑,去鼓舞士气。将先前溃退下来的喽啰们收拢到一起,然后大声许下赏格,“他们不到一百人了,上,大伙一起上。谁杀了刘秀,老子赏他一百两黄金,荣华富贵,与他一人一半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前曾经被刘秀像赶鸭子般驱散过一回的喽啰,忽然发现敌人已经成了强弩之末。顿时士气再度暴涨,咆哮着重新加入战团。“既然敢拿我的山寨,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孙登咬着牙,冷笑着从马鞍后拉出一把弩弓,准备亲手给刘秀最后一击。争先恐后的喽啰们,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焦躁地移动弓臂,却很难瞄正目标。扭头看了看,正准备找块大石头爬上去,居高临下。忽然间,却看到在自己的侧后方,又涌过来一支盔甲鲜明的队伍。“文叔——,坚持住,万某来也!”新抵达的队伍前方,万脩扯开嗓子,大声表明身份。“大当家,大当家,二当家带领我们救你来了!”万脩身后,数千弟兄扯开嗓子,齐声高喊。“嗖!嗖!嗖!嗖!嗖!”人未至,一波火箭先到,直奔孙登头顶。眼见漫天的火流星向自己头上疾落,孙登又怒又惧,却无可奈何,只能拨马往后退去。如此一来,他身前的“人肉盾牌”可倒了大霉,虽然有人及时举起兵刃,砍断了几支箭,但大部分人,却被射了个措手不及。但羽箭上面的油布落在马鬃上,立时发出刺啦怪响和刺鼻的焦糊味儿,战马受惊高扬四蹄,将主人掀翻在开始熊熊燃烧的草地上,四散奔逃。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万脩的眼神比鹰隼还要锐利,粗略向周围一扫,他就看到孙登那张猥亵的面孔,挥刀上前,兜头就剁,“狗贼,拿命来!”而那孙登,哪有勇气跟他放对厮杀?毫不犹豫拨转坐骑,丢下正在围攻刘秀的二当家董珂和一众心腹,撒腿就逃。万脩来了,万脩身边的喽啰,不比他身边的少。而刘秀身边,却还有数十名弟兄,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被杀死。杀不死刘秀,他今天就可能被刘秀所杀。所以,此地,已经不可久留。论保命的本事,孙登可谓冠绝太行。转眼间,就策马逃出了十余丈外,随即,将马头迅速拨歪,直接踏上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径。“哪里走!”万脩恨他谋害自己的恩公,策动坐骑,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风驰电掣。彼此间的距离在急剧缩短。这时,脚下山路忽然变得陡峭,战马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我命休矣!”孙登心中,发出一声悲鸣。咬着牙拔出佩刀,准备在死去之前,拉着万脩同归于尽。就在此刻,他的侧前方拐弯处,居然又出现了一股兵马,鬼魅般,将半边山坡都挡得严严实实。。“救命——”孙登大喜,扯开嗓子高声呼救。回应他的,却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数不清的羽箭,从天空中落下,将他和万脩两个的头顶彻底覆盖。一石二鸟,他们要杀我灭口!凭借多次害人害出来的经验,孙登立刻判断出了对方的来意,猛一咬牙,直接跃下马背,然后顺势往缓坡一侧的火树银花中滚了过去。“啊——”万脩也没想到,新来的队伍,招呼都不打就准备将他和孙登同时干掉。尖叫着用双腿夹紧马腹,猛地将身体倒挂在了疾驰的马肚子之下。“咴咴——!”战马被数十支箭同时射中,轰的一声摔倒在地。好万脩,果断松开双腿,脱离马背,一个翻滚,也藏进了火场周围阴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