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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海上繁花(1 / 1)

七月半,鬼乱窜。 冷清的节日过后,小山村接连下了几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冲散了夏日空气里残留的余热,天气完全凉了下来,山野里的颜色越来越深,村边的树木偶尔残叶飘落,河边的枯草倒伏下来,印证着岁月更迭。随着气候变化,人们开始添加秋衣秋裤。 中元节过去没几天,许一秋的姆妈就不行了。她本就身体赢弱,常年药罐子不离手,干活时淋了雨受了寒,身体恰如长期超负荷运行的陈旧机器,日见枯萎凋零,每日缠连病榻,回想前尘往事,心中郁郁不能了。她自知这台机器已达报废年限,特意托人将林素叫过去。 时隔八年,林素再次跨进许家的院子。她不能不去,于情,许母是贵生的姑母,老人行将就木,想要见她一面,这个要求不过分。于理,贵生故去多年,时间是一把筛子,漏去了岁月的尘埃,她的伤口已经结疤,痛苦早就云淡风轻。如果非要一个理由,她现在不去许家,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看见许一秋。九庄就这么点地,如果不是刻意,她和他走错路都能撞见。虽然,他一如既往地帮助她,犁田打铧,挑水辟柴,肩挑背扛,明里不行暗着来。开始,她也想过阻止。阻止有什么用呢?她曾经不是阻止过无数次吗?结果呢,他还是我行我素。 她索性不管了。有时甚至想,贵生丢了一条命,他做再多的事情都无法弥补。况且,张秀英看到许一秋做这些事自会阻止。张秀英确实阻止了。作为许一秋的媳妇,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帮助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他曾经心仪的对象。她的眼睛24小时焊在许一秋身上,他去做什么,她都在后边跟着,决不允许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她觉得,他如果是一头牛,那她就是牵牛绳,牛跑得再远,绳子都在她手头。只要她轻轻扯动,他就得回到她身边。 许一秋外出时,她看见他走进林素家的田里,驾起铧口就开始耕田,她跑过去拦住他,“许一秋,你在干什么?” 他不以为意,“我在耕田,你没看到吗?” “我问的是,你耕的是哪家的田?”她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像翻滚的河水,要将许一秋淹没。 他没管她,顾自耕着田。黄牛在前面走着,她一把拽住牛绳,牛被牵引着前进不得,牛角顶在许一秋背上。 “端阳还小,赶不住黄牛,我顺带着帮一下忙,不影响咱家的活计。”他耐心地解释,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闹得鸡犬不宁。 “许一秋,你对林素可真是巴心巴肺哦,我咋没见你对我娘家有这么上心?前几天,我爸风湿病犯了,痛得腰都直不起来。喊你过去帮忙耕一下地,你磨蹭了半天。人家林素不待见你,你倒好,上赶着去贴她的冷屁股。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对她余情未了?”她紧紧扯住黄牛的绳子,丝毫不让步。 “别胡闹,你去照看初一,我耕完了就回来,顺便把老丈人的地一并耕了。”许一秋欲扯过她手里的牛绳。 “你不离开这块田,我绝不走。”她索性坐到地上,手里紧捏着牛绳,“我看你就是猪油蒙了心,被她迷住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一个生了四个孩子的寡妇,她怎么就让你魂牵梦萦了?” “张秀英,你张着嘴巴胡说什么?”许一秋赶紧去捂住她的嘴巴,她狠狠地咬在他的手上,牙齿进皮肉里,发出嗞嗞的声音。 “胡没胡说你自己知道,别以为你和她的那点破事我不知道,你没睡过她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就像牛绳甩到牛屁股上的脆响,她的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许一秋未及收回的手还停在半空。他不相信,他竟然抬手打了她,完全是下意识。她咬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恼怒。 “许一秋,你竟敢打我?为了一个寡妇。”她回过神来,疯狂地去抓他掐他。他没有反抗,由着她发泄。她下手极狠,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她抓过掐过的痕迹。 她抓够了掐够了,颓然倒在地上,号啕大哭,就像一只斗败了的母鸡,跳着扑着去啄公鸡,公鸡没伤着,她反而抖落一地的羽毛。她倒在地上,庞大的身躯抖动着,嚎叫着,哭泣着,脚下的田地都跟着颤抖。黄牛停止前进,静静地聆听着,风也跟着停下来,静默着的一切事物,原野回荡着她高吭的声音,呜-呜-呜。许一秋没有管她,很多时候他都不会管她,任由着她闹她撒泼。反正,闹够了,哭够了,她自会回来。 林素的出现让许一秋很意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他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他看来,总归是主动的。她还是老样子,穿着素色的衣裙,长头发披散着垂落到了腰际。她就是这样,简单的衣裙总能衬托出素雅简朴的气质,不同于庄子里的其他女人,结了婚就不注重穿衣打扮,总是以最糟糕最邋遢的形象示人。殊不知,素面只能朝着天不能对着人,这也是为什么自家男人总觉得别家女人好的原因。当然,许一秋从一开始就觉得林素是庄子里最特别的女人。 “你.....”他说不下去,说你怎么来了还是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根本没看他,只是解释道,“我来看望大姑,她在哪间房?” “素儿,我带你去。”他急切地想要拉近与她的距离。 她却道,“不需要,你只要告诉我,她住在哪间房即可。” 他只得指了一个方向。林素抬脚走了进去,许家是四列三间的房屋结构,许母的卧室在靠近堂屋的位置,远远闻到浓烈刺鼻的中药味道,氤氲了整个屋子,连着呼吸的空气都是中药味儿。她略微皱眉,许母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林素,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林素赶紧过去扶住她,“大姑,你躺着就好。” “素儿,”她还是挣扎着起来侧靠在床沿上,脸上沟沟壑壑,水分流失得很严重,整张脸只有一张皮包着,瘦得像骷髅。林素惊觉,她怎么瘦成这样了,若不是白天,她会以为遇见鬼了。 “素儿,”她说一句话要咳嗽几声,林素示意她别说话,她咳嗽着继续道,“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闭眼都见不到你。” “大姑,你慢慢说。”她从床头柜上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清水闻着都有股中药的苦涩味。应该不只是水,这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长期沾染许母的病气,已经浸染上了中药味道。 “素儿,有些话再不说,就要带到棺材里了。”她咳嗽几下,继续道,“许家有两件事对不起你。贵生的死算是一秋间接造成的,这几年我一直吃斋礼佛,希望你不要再怨恨他。” “大姑,事情已经过去了,若说我一点都不怨是假的。近两年,我慢慢看开了,万般皆是命。小时候父母就给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命硬....”她垂下头,眼睛里的湿意冒上来,染湿了睫毛,滴落在许母手上。许母的手枯瘦,如同骷髅的爪子。 “我知道,一秋那孩子对你有情意,一半原因想要赎罪,一半原因是在乎你。他这些年过得不痛快,秀英也痛苦。素儿,大姑去后,没有人阻止你们了。如果一秋真和秀英过不下去,他愿意照顾你和孩子们,你就允了他吧。” “大姑,这可万万使不得。我既然当初答应了你,就会坚持到底。况且,一秋和秀英已经有了孩子,就算为了孩子,他们也要好好过下去。回头,我帮你好好劝劝他。” “你劝不动他,他是我生的,什么性子我最清楚。素儿,咱们老一辈几兄妹都是苦命人,小一辈只有你、萍萍,阿昌和一秋。萍萍有你叔父叔母帮衬着,你呢,谁都没有,唯有自己辛苦支撑着。你以为一秋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吗?大姑也是心疼你....” “大姑你不要再说了,好好保养身体。我的事你不用担心,端阳大了能够帮我分担,小鱼和云霞渐渐懂事,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咬咬牙就撑过来了。” “素儿....”许母还想说什么,林素扶她躺回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示意她好好休息,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的空气很沉闷,时间久了,身上头发上都透着中药味儿。特别是面对许母这个沉疔之人,郁结堵在胸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林素才觉得身体轻盈了几分。张秀英看到她从屋子里出来,“林素,你来这里干什么?” “探望病人,马上就走。”她本也没打算逗留,张秀英一把扯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林素反问,“你要留我在这里吃晚饭?” “你想得美,我可没做你的饭。我是问你,你真的只是来看望我婆婆?” “不然你以为我来看望你?我和你关系可没有那么好,虽然咱们称得上是妯俚?”林素道,“没别的事,我还得回去喂猪呢。” 她迈出院子又与欲进门的许一秋打照面,瞄到他手臂和脸上都有着明显的伤痕。心想,这是干架了吗? “我没事,素儿。”擦身而过时,他轻声对她说“我知道你会担心这些伤痕。” “我担心个屁。”林素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许母驾鹤西去,林素得知消息时足足楞了半晌。她想起许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对许母并没有恶意。她和贵生刚成家时,处境艰难,许母明里暗里接济着她。她生孩子时,也是许母照顾着她,不仅将家里有营养的东西全都提了过来,还亲自照顾她坐月子。她和贵生忙不过来时,都是把孩子交给许母带。在她心里,许母比婶母还要贴心,至少许母是把她当成亲侄儿媳妇对待,而不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林素并不是忘恩的人,若不是因着贵生的事,她定不会刻意保持着与许家的距离。从许母起灵到出殡,林素足足守了许母五天,就当还了她曾经对她的恩情。 年底,端阳果真去了上海。白如雪连着给他来了几封信,从新学校的环境、刚认识的同学聊到上海的天气、饮食,交通和人文,她在每封信的末尾都写到:端阳,你来吧,我在上海等你。 于是,他真的来了,带着对大学校园的向往以及对未知城市的憧憬。他事先并没有给如雪打电话,而是直接来到她所在的大学。他站在学校门口望着镏金的几个大字,上海师范大学。他真的站在大学门口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曾经,他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走进大学校门,成为天之骄子。命运的齿轮却没有转动,他不忍心看着母亲拖着柔弱身躯负重前行。他是长子,理应承担长子的责任。若是禹阳在,这幅担子肯定移到了他的肩头。他走上前去,长久地抚摸着临摹着,直到把每一个字深深地刻进心里。 心情平复下来,他走到公用电话亭,拔通如雪寝室的电话。响了好一阵都没有人接,他正想挂断重拔时,电话通了,里面传来陌生的女声,“这是208寝室,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白如雪。”他报出如雪的名字,对方回答她出去了,让他等一会再打过来。 他只得退出电话亭,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夜幕降临下来,白天的一切繁华都随着夜幕的拉下沉淀出些许难得的安静,路旁落下的枯叶随着风沿着马路牙子翻滚着。层层叠叠的楼房耸入云端,蓝色的玻璃幕墙晃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即使仰着头也望不到顶,只得眯缝着眼睛揣测这座楼到底有多少层? 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他的身边经过,飞扬起来的衣襟,一如张扬明媚的笑脸。他想像着如雪会不会骑着自行车,飘扬在上海的街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仿佛真的看见如雪骑着自行车从远处飘扬而来,一如初见时。她穿着白色的衣裙,长发随风扬起,裙裙翻飞之际,她用手去捂住裙子,不受控的车子撞到了行道树上。 “端阳,你真的来了?”清脆的声音将端阳拉回现实,他于迷朦中抬起头,白如雪站在面前。 他不相信地揉眼睛,他竟然真的在校门口等到了她。“真的是你?如雪。” 白如雪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猛地扑到端阳怀里,“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端阳,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雪儿,周围的人都看着。”端阳将如雪推开一点距离,“我给你寝室打了电话,他们说你出去了。我只好坐在这里等,打算过一会再给你寝室打电话。” “你肯定饿坏了吧,咱们先找地方吃东西。学校附近有很多餐饮店,味道不错价格也合理。”如雪说着往旁边的巷子走,端阳接过她手里的自行车,“我来载你吧,你告诉我具体位置。” 如雪指了大概方位,便跨上自行车后座,双手环上端阳的腰。端阳身体紧绷着,这还是他第一次骑着自行车载着心爱的姑娘穿街过巷,脸庞被风吹着,带着微微的灼热。好在,擦肩而过的人们根本不曾注意。已经是初冬,上海的天气仍然很好,温暖如同春天,拂来的风都是轻柔的,带着枫叶的味道。他嗅着风的味道,后背紧贴的温暖,感觉整个身心都是轻松的。虽然,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他满身风尘,身心俱疲。这一瞬间,他却真正地放松下来,穿行在上海的街巷里。 目的地到了,端阳将自行车停靠在车位上。看得出来,这是一条美食街,两旁都是餐馆,灯箱映照出这一片的繁华。细看之下,铁锅炖粉条、四川麻辣汤锅、BJ正宗烤鸭、山东摊大饼....琳琅满目,应接不睱,汇聚了东南西北各个地方的美食。门庭如市,食者如云,大多数都是学生。难怪,这条街本就毗邻学校,做的自然是学生的生意。他们找了一家川菜馆,主要是如雪怕端阳吃不惯其他地方的饮食,特意照顾他。 两人在临窗位置坐下,待者上前点好菜,两人边喝茶边等候。夜幕降临,远处霓虹闪烁,近处火火辉煌,一切恍然如梦。端阳感觉特别不真实,只不过两天一夜,他就踏入了上海的土地,与心爱的姑娘共进晚餐。 “是不是感触特别多,我第一天踏上这片土地时的感觉就是你现在的感觉,乡巴佬进城了。这个城不是湘城而是上海。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我觉得自己像小池塘里的鱼,突然跳进了茫茫大海,到处都是陌生而新奇的。我盯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一点点来了解和感受这座城市。”如雪望着窗外的灯火,若有所悟。 “所以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没有出来时,以为中国的城市都跟湘城一般大。到了上海,才知湘城是沙砾,上海是整片沙漠。或许正如你所说,湘城是小水塘,上海是汪洋大海。看来,还是要走出来才能增长见识。古人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等我挣到钱了,一定要把全中国的城市统统游历一遍。”端阳同样感慨道。 “端阳,要不你参加成人高考吧,照样可以考上大学。”如雪观察着端阳的表情,“你学习那么好,不上大学真是可惜。” “我现在想考都没有精力,整个身心都扑在生意上。我想趁这几年挣点钱,让小鱼和云霞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他们能上学,我上不上都无所谓。”正说着话,菜上齐了,分别是宫爆鸡丁,麻婆豆腐和鱼香肉丝,还有黄瓜肉片汤。 两人开始动筷子,白如雪习惯性将菜夹到端阳碗中,端阳也给她的碗里夹菜。“今天点的菜够多,你不用一直给我夹。我可是饿坏了,不会跟你客气的。” “那你就多吃点,我可是要减肥的,晚饭都吃的很少。”如雪将肉都夹给端阳,就像以往每次一起吃饭时,她都会习惯性地将肉夹给端阳。 “女孩还是要有点肉才好看,我不希望你瘦得风都能吹跑。听说上海经常会有台风,你真要多吃点。”端阳又将肉夹给如雪。 如雪不语,只是看着端阳。端阳的头发有点长了,刚才骑车时被风吹得有点凌乱,还有几缕贴在额头上。她伸出手想将乱发拂顺,端阳将她的手捉住,“别乱动,大家都看着呢。” 她一楞,果然见到隔壁桌的客人向着他们这边张望。她的脸微微发烫,赶忙放下手,假装低头吃饭。端阳看着她,嘴角溢出笑意,伸手将她垂落下来的碎发扰到脑后。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刚才不让我给你弄头发,现在你倒给我弄了?” 吃完饭,如雪考虑端阳赶车辛苦,将他带到旅社休息。旅社离学校很近,一条街道的距离,也是为了如雪往返学校方便。办理完登记,端阳将行李提到房间。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个书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贵重东西如身体证、钱包等,端阳都揣在贴身口袋里。 出门在外,他谨记着财不外露的道理,身上带的现金不多,钱包里只装了两三百元现金。银行卡上倒有几千元钱,来趟上海,往返车票加上零用开支,穷家富路宽取窄用。这钱是他刚收到的帐款,备足了小鱼和云霞的学费,还有母亲的生活开支以及作坊必须的材料款等,结余下来的钱,他才敢拿出来支配。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看起倒挺宽敞。至少比他以往睡过的床铺都要宽敞。他把包放在上面,床垫凹陷下去,垫子是席梦思。他在庄子吃喜酒时见过,不似家里的硬板床,上面有帐篷,不仅可以遮挡蚊虫,帐顶还可以放置东西。旅社的这种床只能睡两个人,也称高低床。 “你今天晚上还回去吗?”端阳问了才发觉问的是什么问题,脸越发烫得厉害,脑门上的汗水冒了出来,他假装翻找行李。 “学校查得不是很严,寝室里的同学经常夜不归宿。大不了,我让他们给我打埋伏。”如雪回答端阳的问题,她的脸同样烫着。她以为屋子有点闷,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微风吹进来,房间里有了凉意。端阳将一个罐子递给如雪,“这是我给你带来的辣椒酱,我亲手制作的,以前在南溪上学时,我每周都要带一罐去学校。” “那时你就用这个拌饭?”如雪惊道,难道以往很少看见他在食堂打菜。 “恩。这个比普通辣椒好吃,存放时间也长,姆妈给我的生活费不够,只能省着用。” “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条紫色围巾,“冬天到了,围上这个暖和。” “这个也是你自己织的?”如雪惊道。 “我姆妈织的。她给小鱼和云霞都织了,我便请求她给我也织了一条。”他将围巾围到如雪脖子上,“你皮肤白,围上这个紫色围巾看起来气色更好。” “以前看着别人织毛衣,便让姆妈教我。只是我很笨,怎么也学不会。这几天,宿舍里的女生都在织毛衣,回头我再学学。端阳,等我学会了,给你织件毛衣。” “好,我等着穿你给我织的毛衣。”他将围巾从她脖子上取下来,“等天气冷了再戴,今天先收好。” 东西收拾妥当,两人坐下来。房间里的气氛有点暧昧,饶是开着窗户,两人都感觉温度在上升。如雪将电视打开,探索了一遍,也没找到想看的电视节目,只得随意翻看着。两人并排坐在床上,隔着一段距离。如雪侧着头去看端阳,端阳的侧颜很好看,鼻梁高而挺直,嘴唇厚而饱满,眼睛大而有神,下巴冒出些许胡须,看起来更成熟,更像男子汉了。 如雪在心里想,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或许是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他去扶她时的慌乱;或许是他考到高分时,她眼睛里闪烁的星星;或许是他跳起来扣栏时,她心里滋生出来的情愫;或许是听到他失学时,她掩饰不住的失落。还有,她在南溪街上重逢他时,心里涨起来的潮绪。 “你是在傻笑还是发呆?”他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我先去冲洗一下,浑身臭味,闻着都难受。” “恩。”她点了一下头,听着他走进浴室。 隔一会,哗哗的水声响起来。她听着这水声,红晕染上了脸颊。她也是第一次和男生相处一室,内心里的慌乱和羞涩如蚂蚁爬满了全身。还有几分期盼和冲动,她捏住衣角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寝室里的同学都有男朋友,丽娟的男朋友在老家,她每天下课后都要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她也给端阳打电话,通不了几分钟,端阳就会挂断。 不只端阳,她都心疼电话费。毕竟,每月的生活费只有500元,她不忍心花父母太多的钱。于佳凤和吴丽的男朋友都是本校的,他们有时会到寝室里玩,更多时候则是在外面过夜。宿管来查夜时,她经常和丽娟给他俩打埋伏,今天终于轮到他们给她打埋伏了。 她刚才给寝室打电话,吴丽来接的,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刚才有位男生找你。” “我现在就和他在一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如雪在电话里说,她的脸滚烫得厉害,仿佛做坏事被家长抓个正着。 “哟,你终于开窍了。好好玩,姐姐给你打埋伏。”吴丽不忘提醒,“记得做好措施,别弄出人命来。” “什么?”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没好意思问,要做什么措施? “你要不要洗漱一下?”端阳从浴室出来,头发上带着水珠,他用毛巾擦拭着,“我带了新毛巾在台子上,你可以用。” 如雪赶紧溜进浴室,不想让端阳看见自己红透了的脸。浴室里的水雾还未散去,弥漫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如雪站在镜子前,用手抹去镜子上的水蒸汽。果然,镜子中的自己满脸绯红,比喝醉了酒的醉汉还要红。她用手去抚摸脸颊,烫得吓人。她赶紧打开水龙头,用手捧起凉水浇在脸上。今天晚上,她真是动不动就脸红。平日里,她的脸并不薄啊,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说她的脸皮比城墙都要厚几公分。 她简单冲洗了一下,没有更换的衣物,只得穿着刚才的衣裳出来。端阳走过来给她擦头发。他的动作很温柔,轻轻地用毛巾吸干头发上的水,再用梳子将她的头发梳顺。她的头发确实很柔顺,如锻子一样铺陈在背上,比他姆妈的头发还要黑亮。在九庄,他觉得姆妈的头发是所有女性里最黑亮最柔顺的,因为姆妈常年都用皂角熬水洗发。以前家里没有吹风,头发都是自然晾干,这样的好处就是头发不会干枯毛燥。 做完了这一切,两人又静下来。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是一个购物频道,主持人声嘶力竭地推销一款口服液。小时候,老家的电线杆子上铺天盖地都是三株口服液的广告,靠着无孔不入的营销和宣传,老少妇儒都知道这款口服液。论起来,三株口服液还真是营销鼻祖。 端阳率先打破沉默,“你晚上睡觉老实吗?要不,你睡里面,我在外头。实在不行....”他结结巴巴地,“我打地铺睡在地上,柜子里应该有多余的被子。” “这怎么行....”她急忙道,“我睡里面,不会乱动的。” 说着,她快速爬到床上,缩进被子里。她本来就瘦小,缩到被子里更是小小的一团,确实没占多少地方。端阳合衣躺在外侧,觉得不舒服,他习惯光着身子睡觉。但在如雪面前,他连外套都没有脱,只得忍受着。 电灯关了,电视也关了,房间里不仅看不见光亮也听不见声音。如雪紧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点细微的动作影响到端阳。端阳和如雪隔着距离,一条被子盖在身上,他稍微动一下,被子跟着移动。他怕如雪盖不着被子,动作不敢太大。只是,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式。时间长了,自然不好受。再加上,旁边躺着一个女孩,任谁都无法入眠。 端阳以前也和若男同床共枕过。彼时,他把若男当成兄弟。如今,如雪就在与他不过一尺的地方。他的呼吸里全是她的气息,只要伸手就可以将她拥进怀里。他试着把手伸过去,果然触到了如雪的肩膀。她的身体紧绷着,僵硬得似石头。他将她扳转过来,面对着她。她同样没有睡着,眼睛在漆黑的房间里亮如星辰,灼灼地望着他。他怯怯地靠过去,手心里全是汗,呼出的气息滚烫,带着灼热喷在她的脸颊。 他低下头吻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如蝴蝶的羽翼在轻轻地颤抖。他吻向她的鼻子,她的鼻子小巧而玲珑,鼻尖莹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又去吻她的嘴唇,她的唇没有涂抹口红却红得娇艳,甜蜜得让他吻上就舍不得移开。他先是笨拙地吻她的唇角,而后慢慢撬开她的牙齿。他像一条笨鱼伸出舌头用力去吸取口腔里的芬芳。血液沸腾起来,身体里有一团火正要冲破桎梧跳出来。他控制不住那燃烧起来的火焰,顺手脱掉了身上的衣物,赤裸着贴在如雪身上。她被他亲吻着,身体如在云端飘着荡着,软软地如一根面条。 她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好奇地问端阳,“那是什么?” “和你不一样的东西,也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你想看看吗?”端阳有些羞涩,“它可能有点丑。” “那你把灯打开。”她很羞涩也很好奇,端阳依言将灯打开。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端阳先是不好意思,脸侧到一边不敢看她。她只看了一下便闭上眼睛,脸再一次烫得能温酒。 “有没有被吓着?”他回过头望着她如粉似霞的脸,“我也要看看你的,这样才公平。” 她羞涩得将头埋进被子里,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端阳同样怀着虔诚的好奇的心,看向她的秘密部位。等了半晌,她没有听到动静,以为他失望了,便将蒙在眼睛上的被子掀开,却看到他正灼热地望着自己。 她有些蒙了,“怎么啦?” “我....”他的脸更红了,胡乱地吻着她,嘴里含混不清,“雪儿,我....” 他没有将话说完,只是更热烈地吻着她。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紧紧地贴着他,身体的热量爆发出来将两人彻底淹没。她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忍不住惊叫出声。 “疼吗?”他的动作轻柔了很多,温柔地将她包裹起来。 夜晚,仍是静谧的。城市的夜光从窗户漏进来,照着满室漪丽。两个年轻的人相拥着,享受着青春的姿意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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