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时光从沙发上醒来,看了看挂钟,已经七点半了。梁时月照旧在做了饭端上来,时光蓦然发觉,他今日有点不一样,神色倦怠,似是没有休息好,表情也是木木的道:“你去洗漱一下,吃饭吧!” 时光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时光赶紧道歉:“昨天晚上本来想陪你熬着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你不会是害怕,一夜没睡吧!” 梁时月笑了笑,道:“没有!” 时光也不再问,去洗漱了回来,吃了饭,洗刷完毕。 梁时月在膝盖上摊开了一张报纸,见时光又码出了棋盘,道:“你干嘛!” “自从进了国青队,一天不摸棋盘我就心虚!昨天只下了一盘棋,我睡觉都不踏实了!早上照镜子,脸都有点水肿!你没看出来吗?” “你也没睡好?” “你用个也字,什么意思,你也没睡好!” “做了一夜梦!” “梦的什么,是不是一个黑衣鬼,一个白衣鬼?”时光连忙问道。 “醒了就忘了!”梁时月看了看表,放下了报纸,换上了外套,又去拿了包来道:“我十点有一节课,现在要去学校!你呢!” “我回棋院吧!还能去那儿!”时光忽然觉得手里空空的,问道:“我扇子呢?” “在里间桌子上!” 时光道:“你怎么把它放这么远!哦!你还在为昨晚的事害怕是不是?” 梁时月丢下一串钥匙道:“你要是想等会儿离开,记得把门锁上!” 时光捧着钥匙,捂住心口,道:“给我的啊!受宠若惊!”说着倒在沙发上,好像真的拿到一套房子一样幸福。 梁时月笑了笑道:“我走了,对了,不要把房间弄乱!不然我跟你绝交!”说罢出了门。 “得嘞!” 话说自俞亮进入国青队后,俞晓暘与妻子先去了兰因寺,五六日的光景,又别了懒师父,散了几日的心,才回了方圆市。至今,已经三四个月没有见过俞亮了,他心中惦记,又不想拉着老脸去打听,只希望有人在他跟前汇报汇报俞亮的近况。可气的是他的爱徒方旭也要备赛秋兰杯,很久不来探望他了。人到中年又退役,事业不必太过挂心,下棋应酬也越来越少了,空闲之余,不自觉的开始念及情分来,念着念着又自我怀疑,是不是从前太过冷血,以至于后辈都不念他,想着想着,从前对儿子和方旭的疾言厉色,便浮现眼前,很是自责。 恰逢秋兰杯比赛名单出炉,棋院邀请他做裁判长,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去了棋院,去看看今年比赛的棋手都有谁,惯例他也该为国家队参谋参谋,什么事不做,见见老朋友也是应该的。林主席见俞晓暘驾临,十分欢迎,恭喜俞晓暘的儿子俞亮打进了秋兰杯,俞晓暘心里也十分安慰,面上却仍是喜怒不形于色,淡淡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的孩子多不稳重,有一点成绩就志得意满,还要劳烦你们多多督促呢!” “那还用你说,和俞亮一起入围的还有一个叫时光的孩子,他俩原来还一起参加了北斗杯!你知道吗?” 俞晓暘道:“时光?他竟进步的这么快了吗!”他不禁又想起了褚嬴,如今没了褚嬴,时光还能进步神速,莫非真是天纵英才!俞晓暘不禁又想见见这孩子。 林主席道:“你也知道他?哦!我想起来了,去年新初段赛你是不是就跟他下的!难怪,你真是慧眼识英雄!一挑就挑中个好的!”转而又道,“美中不足的是棋风不稳,将来是个什么材料,还很难说!” “只要能赢,下什么棋,倒没什么大关系!”他现在对棋的看法,确实开明了不少。又道,“我正想看看俞亮,顺道也看看他去!” 林主席随着他前去,道:“决赛裁判长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俞晓暘道:“到时候再说吧!要是决赛都是韩国棋手,我可不去丢那人!” 林主席道:“比赛还没开始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不像你的风格!今年还指着您的高徒拿个冠军回来呢!” 俞晓暘摇摇头道:“你说方旭?我对他不敢抱什么希望!”所谓爱之深关之切,他自然期望方旭能拿个冠军,可期望太大,失望也更大。又道,“我不是长他人志气,只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棋院赶紧扩充后备军才是正理!” 林主席笑道:“这两年,从宣传,到选拔、集训、段位分奖励制度的执行,我做的还少吗?我是尽心了,可也不是一两年就能见成效的,不过方旭的围达网建成之后,宣传效果倒比我的法子立竿见影,起码定段赛的报考人数都增加了一倍,竞争大,选手就越有质量,你看这两年的几个初段都不错,令郎就不必说了,时光才定段不到两年吧,都打到世界杯了。连陈庚都不住的夸他呢!还有个叫洪河的,棋也很有根性,假以时日,必然成器,中国围棋,后继有人了!” 关于人才厚度的问题,这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暂时不靠方旭,也靠不了别人,可方旭,又是个不定性的,虽说算是中国围棋第一人,可拿到世界大赛上,说不得又是泯然众人矣。何况他一个人,独挑大梁,总会显得单薄。 俞晓暘又道:“这件事,我早就跟棋院说过了,也就是你还当回事!要早几年重视起来,现在新生力量已经可以和韩国棋手抗衡了,可惜我的徒弟虽多,只有方旭还差强人意,不能给围棋队做多大贡献!” 两人到了练棋室,领队教练在为几个棋手备赛,参赛队员和国家队员进行对抗练习。方旭也在,这时候俞亮和方旭刚下完一盘棋,正在复盘,见爸爸来了,赶紧上前打招呼,俞晓暘看他精神面貌越发上进,也很是欣慰,过去看了看两人的对局,月余不见,方旭的棋更加稳健有力,俞亮的棋,也越发严谨开阔,便点点头,叮嘱他们要放平心态,拍拍方旭的肩膀道:“看样子沉下心来,还是有用的!大赛在即,不能浮躁,本着对大赛负责的态度,委屈按捺一阵子,也是必须的!”他素知这个徒弟的性子洒脱不羁,管是管不了的,想改了他那些毛病更不用提,只能劝诫引导,走一步算一步! 方旭笑道:“我听老师的!这段时间都在棋院练棋!” 俞亮也在一旁道:“师兄这两个月,在棋院的时间,比在围达GC还要长呢!” 俞晓暘转过去看了眼俞亮,递给他个饭盒,道:“这是你妈妈给你炖的排骨,你的功课,我是不查了,赛事比完,抽空回家看看,你妈妈也想你了!”明明是他想念儿子,偏偏口里说不出来,只说妈妈想他,俞亮点头笑了笑,俞晓暘又道:“时光呢?” “时光·······”俞亮正要说,忽看到爸爸身后走来的林主席,连忙道,“林老师好!” 林主席问道:“不用问候我,时光人呢,俞老师专门来慰问,快叫他出来!” 俞亮支支吾吾道:“他···他有事请假了!” “这小孩子不懂事,离比赛不到两周了,他去干什么了,什么假?谁批的?”林主席略微不悦,又摆出领导的派头。 俞亮不善于撒谎,又不敢说时光偷跑的事,正尴尬着,洪河上前道:“林主席好,俞老师好,时光他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啊?严重吗?”林主席听洪河这么说,反倒关心起来道。 “也不是很严重,就是他女朋友,跟他闹矛盾,闹着要回上海!他一着急,就去火车站拦去了!我们也劝他了,多大点事儿啊,走就走呗,可他着急啊!急的晚上都没睡好觉!一定要去看看!”他略一思索,事儿不好说太大,容易被戳穿,说小了又够不上请假,这种感情上的事,是可大可小的。 俞亮也吓了一头汗,不知道这种谎话管不管用,反正打心底里佩服洪河那张嘴! 林主席忍不住呵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为了那点儿小儿女的破事,耽误队里训练,棋院里的队员都这样还了得!”他平时对底下人是最和蔼的,但为人正派规矩,不喜欢这种轻浮的性格,听洪河这么说便有些生气,但如果他知道时光是什么都没说,就跑出去的,只怕要立即处分他了! 洪河道:“林主席您别生气!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把领导的精神传达过去!好好谴责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他就是一时糊涂,估计现在已经后悔,往回赶呢!” 林主席哼了一声。 俞晓暘却笑道:“功夫在平时,也不在这一天两天的!犯不着生气。带我看看其他队员去吧!” 林主席无奈点点头,随他去了。 洪河与俞亮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还好你爸是自己人!时长老,又欠我一顿饭!”低头扫见俞亮拎的饭盒,问道,“什么好吃的?” “我妈炖的排骨!要一起吃吗?”俞亮打开了饭盒,一层是喷香的排骨,二层是米饭,三层是青菜。 “真的让吃?”洪河笑问道。 俞亮笑道:“去餐厅吃吧!” 到了餐厅,洪河也打了些饭,坐到俞亮对面,俞亮分他一半排骨,问道:“你知道时光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那你还说的跟真的似的!”俞亮无语的摇了摇头。 洪河一副替他难为情的样子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俩最近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我多!” “前天赢了比赛后,他就有点奇怪了,第二天一早就跑了,好像着急着要干什么事!什么都不管了!而且,听说,昨天晚上,褚嬴上线了一个小时!你知道褚嬴是谁吗?”俞亮老早就想从洪河这儿打听时光的事了,但是碍于两人不熟,性格不对付,也说不上话,趁着话头赶到了,就顺便问了一句。 洪河顿了一顿,认真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俞亮点点头。洪河压低声音道:“褚嬴其实就是时光的爷爷!” 俞亮愣了一愣,想了想时光爷爷的模样,轻笑道:“是时光跟你说的?” 洪河道:“嗯,你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 俞亮不置可否,吃两口饭,淡淡的道:“不是他爷爷,如果真是他爷爷,他没有必要瞒我瞒的这么辛苦!” “爷爷是世外高人,自然不能随便跟人说了!” 俞亮笑道:“那他怎么跟你说了?” “什么事,能逃得过我洪少侠这双眼睛!我跟他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他穿什么颜色内裤我都知道!” 俞亮情知问不出什么来,道:“行,那把他叫回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去催他,跟他说,今天不回来,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洪河啃着一块小排,一嘴的油道:“还用你说!吃完这顿饭,我就去拯救时光!”又叹了口气道,“谁让我得闲呢,你们都紧张的备赛,我反倒掉队了!” 俞亮露出诧异的眼神,洪河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头一次听你说这种丧气的话,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