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拗不过褚嬴，又不肯轻易被他欺辱，便想占点便宜道：“我跟你下棋，你怎么感谢我？” 褚嬴看他狡黠的笑容，知道他又在动歪脑筋，问道：“你想要什么？” 玲珑心本想跟他要几日的时间，但料想褚嬴必不会答应，便换了个轻一些的条件，探问道：“若有一日，我落在了释法鸾的手中，像一千多年前的你一样惨，你会不会出手救我？” 褚嬴似已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一步道：“以后我们相处，可能要约法三章了。” “什么三章？” “第一，对时光不利的事，一律不做，第二，我不掺和你们的仇怨。第三，伤天害理的事不做。” 玲珑心道：“我还没说出口，你就已经知道我的心思了，真的很无聊。那他什么时候出来，你总能告诉我吧。” 褚嬴知道，却不想告诉他道：“我好像记得一个人说过一句话，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他揭开了棋盒盖子，示意下棋，玲珑心略感失望道：“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真能给我什么答复，就是逗一逗你。”他夹起一枚黑子道，“一枚棋子，应该时时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不然容易摆错位置。我这枚小棋子，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黑子落在星位上，褚嬴笑着拿了一枚白子道：“下棋就不要分心，想太多棋外之事，有什么用呢。” 玲珑心知道褚嬴的棋力有多么深厚，也做好了抗压失败的准备，可黑白次序落子四十多手后，玲珑心不自觉的被白棋强大的压力拖拽到几乎气息凝滞，因为他丝毫看不到黑棋的生机，无论黑棋是求稳图存，还是反击突围，都没有活路，求稳，玲珑心甚至能感觉到蚕食的绝望，反击是鲸吞的无奈。他知道自己和褚嬴棋力差距悬殊，可真实的压迫摆在面前，仍让他感到前途漫漫，棋宇无边的深邃。和这样的人下棋，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痛苦是撕裂的，幸福是看到崭新的自己。他很久没有直面这样的痛苦和幸福了，不禁又是惊喜又是颤抖，可随即想到他们转眼即将分离，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都不会太久，又不免遗憾。能长久拥有的只有时光，他会成长的越来越快，而自己可能与他越走越远。 但玲珑并不如褚嬴那般是个棋痴，棋力有强弱是自然现象，无福缘他也不会强求，他三番四次的试探褚嬴，其实是想伴随褚嬴左右的。但褚嬴给出的答案从不是他。在褚嬴的心中，自己的份量是怎么都不如另一半的，再多想也是无用，不如离开各求自在。也许不多时，自己就和围棋就天各一方，回到一千多年前那样，是个普通的闲散俗人，对什么人都没有用处。可是一千年前的归处也没有了，想到这里，他不免伤感失落。 他望着褚嬴的目光，也恍惚回到一千多年的倾慕，但这感觉是他内心的一道天堑，一望便不自觉的推却。他一边抗拒，一边又止不住的想靠近。 他忽然又忍不住发了一个痴问：“若他日我斗不过释法鸾那个老道，因此烟消云散了，你会不会很开心，很快就把我忘了。”他刚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这两天，他刚学会有话忍住不说，可是因为下棋分去了大半心神，心门失守，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脆弱，在意吐露了出来。 褚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心事，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也许不会吧。一千多前的事，我还记得。而且你怎么会烟消云散呢，我还在呢，会保护你的。” 玲珑心似乎不大相信道：“你怎么保护我，那时候，我已经走了。” 褚嬴道：“我知道你走到哪里去就行了。” “我要去哪里？” “你刚才心里想了，你要我帮你对付释法鸾，我没有让你说出口，可是我读到了你想怎么对付他，你想用乌鹭山的地形困住他。” 玲珑心道：“那是你的理解，我选乌鹭山是因为那里曾是我的葬身之地，我在那里，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就是死了也不会害怕。” 褚嬴这时才惊讶的看过来，玲珑心被他看的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想不到，你也会害怕。可是我不理解，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见他，你躲着他就行了。” “我才不怕那个老道。我怕的是……”玲珑心生生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那话说出来当真要命，他怕的是近身人是异心人。不知从何时起，他无法容忍近亲的人有异心，父母，妻子，儿女，哪怕是下人，一旦他们心中出现另一个比他重要的人，他会驱逐，要么自我驱逐，要么驱逐别人。他不会去问自己是否还在意，苛刻到没有一丝温情，所以他孤独的命运也许是注定的。 他忍住了心语，可是没有用，他想过的，褚嬴只要留心就都能读到，而褚嬴刚问过话，所以听的很用心。褚嬴道：“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棋到中盘，已经进行不下去了，玲珑心终于没有忍住，自己先动了手，很显然提前加速了失败。他失败了，在棋盘上放了两子道：“我得不到的，会尽快的放手。” 褚嬴忽然问道：“可是你好像对茅清竹那个丫头很好。她可不喜欢你。为什么不尽快放手？”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秘密吗？”玲珑心卸下防备道，“你若能读懂的话，尽管读，我怕这一段，你读了也不会懂。” 褚嬴果然皱眉不解道：“你就这么确信她会喜欢你？” 玲珑心道：“为什么不确信，我翻盘的棋局，除了因为我赌对了结局，还有就是我能耐的住等待的寂寞。她只是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爱，等她知道了，如果我没死，很有可能。你有没有感觉，她看起来聪明，其实傻傻的，她很像一座心房，到处找人住，可是那座房子装饰的像鬼屋，几乎能吓走她所喜欢的所有男人，可是我想住。” 褚嬴听了不觉叹为观止，人心还可以这样比喻吗？ 玲珑心道：“不懂了吧，棋上你神，这里你就是个宝宝。”他指着自己的心口道。 褚嬴道：“你也未见的多大，半点容人之量也没有。” 玲珑心道：“每当我要容人的时候，我自己就无处容身了。我又不想当宰相，我才不要容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