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诧异地回头,看到眉头深锁的何落意站在那里,还是那种端正有力的站姿。不是只有几天没见吗,怎么好像许久许久了似的。 何落意步履修长,不过几步就靠近了她,在她忍不住后退时,何落意停住了脚步。 随欣下意识地扭头找路万财求助,可在看到他明显不自然的表情时,她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路万财你有病吧,你出卖我?” 可是没理由啊,她和老路的关系堪比亲人了,不对,路万财和何落意压根儿就不认识,没见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路万财赶紧凑过来解释,一脸的无可奈何:“真不是我,你这小男友不知怎么找来的,把我堵家门口了,”声音放低了接着说,“我是想给你通风报信儿来着,可……可我觉得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还不如早点跟他说清楚呢。” 随欣脸上带着不耐,但没有发作出来。路万财又小声跟了一句:“你这不说清楚,等于吊着他,这个年纪的男的死心眼儿。”说完小心看着她的脸色。 随欣深吸一口气,心里也知道,何落意这小子不会善罢甘休,算了,快刀斩乱麻吧,你自己找来的,就别怪我刀快了。 “你是想观战,还是上去?”随欣冲路万财扔过一句话。 路万财果断上楼,临走看看何落意:“哥们儿,都是男人,别难为女人,好聚好散。” 说完头也没回地就走了,他不担心随欣,因为他太了解随欣断然处置的行事,反而是这个年轻人,似乎不容易接受这个结果。 今晚从何落意看到随欣的背影时,他的眼睛就一刻没有离开她,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的每个表情。 她走过来时,何落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竟然没躲,想也没想就拽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把头埋进她的发间,怀里的人还是那么香软,一个冷静的声音传了上来:“落意,我们去你车上聊。” 何落意松开她,试图看进她的眼底,他的胸口此刻像堵了块石头,但还是轻声说了句好,然后就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何落意的车就停在小区斜对面的不远处,随欣坐上副驾驶,何落意在车外给她系上安全带,生怕她跑了似的。尔后自己绕过车头上了车,随欣望着他走过去,待他上车又匆匆收回目光。 “别去太远的地方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上班?你还在上班,可是我去咨询中心找过你好多次!” 随欣这才意识到安善若一直帮她瞒着实情,话锋一转:“我不在那儿了,换了一个地方,”在何落意张口问之前,她堵了回去,“你要是再去找,我就再换个地儿。” 何落意脸色逐渐难看,却隐忍着:“怎么,在你心里把我当成无赖了?” 随欣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儿,依旧是帅气逼人,此刻执拗的像个孩子,语气中带着隐忍多日却不能发作的阴沉气息,说不心疼是假的。可这会儿回头,不成了过家家了吗? 随欣冲他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没有,就是不想让你再浪费时间,徒劳而已。落意,我不是闹别扭的大学生、小姑娘,为了找存在感跟你撒娇、置气。” 她叹口气看了看表,询问道:“两个小时,行吗?” 何落意没说话,看来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只是目光灼视着她,随后发动了车子。 车在一家酒店前停下,随欣一脸疑问地扭头看着何落意,何落意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解释道:“别误会姐姐,现在我家里不太方便,别的地方说话又不合适,所以担待一下吧。”说完下车绕过去给随欣开门,一路拉着她到了房间。 随欣没开口问他家里为什么不方便,一直被他带到了一个商务套间内。套间50平左右的样子,外间是起居室和办公室,里间是卧室。 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随欣想也没想就踢掉了脚上的休闲鞋子,跑了一天的两只脚这会儿迫不及待地想要透透气,她坐进沙发里,松动着有点酸疼的脚底板,转了转僵直的颈椎。 何落意眼底泛起温柔,跟在后面把她踢掉的鞋子摆正,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需要帮你揉揉肩膀吗?” 随欣忙坐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也坐下,斟酌再斟酌之后说道:“落意,说实话,跟你恋爱,满足了我极大的虚荣心。我如今这样的一个境地,居然还能得到优质的你的青睐,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有点魅力的女人。”她憨憨一笑,“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又何尝不是呢,一生都希望有人来爱,就算老到没了牙齿,还是需要得到呵护。” 何落意坐在一旁耐心地看着她。 “但是,咱们之间也就这样了,曾经走在一起过,度过一段黄金一般的日子就够了,够我回味一辈子的了。好了,我不抒情了,明确说吧,这段感情阻碍太多,你应该猜到了是谁告诉我,你前女友的事情。 我这个岁数经不住别人戳脊梁骨了,父母不赞成的关系,我没有信心。” “第二,落意,你在和我恋爱之前,你首先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有男人的劣根性,是人就得清楚人性,你这么做,是有返人性规律的……你问问自己,真的爱我吗?你是爱我,还是透过我弥补某个人……” 何落意咂摸着她的话怒极反笑:“人性、劣根性……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吗?随欣,如果你当真活的这么通透,又怎么会在上段婚姻里令自己身陷囹圄?不是应该立马止损,活出自己吗?” 这番话令随欣汗颜,她仍撑着坚持自己的论调,但明显开始激动:“那是因为……因为我当时病了,在我意识到之后,就马上逃了出来。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落意,你知道的我不配,你太好了……” 何落意看出了她情绪上的变化,却并没有停下,他知道不下猛药她会一直说这些车轱辘话,于是狠狠心说道:“就因为我好,所以不能得到你的爱?因为我好,你就半夜偷偷溜走,发个小作文就打发了我?你这是什么逻辑,好是我的原罪吗?!” 随欣心虚地不说话。 何落意放缓语速,极具耐心道:“随欣你担心的问题,我来解决,我父母那里不是你应该去考虑的问题。之前我很抱歉,尽管我一直避免,但还是让他们伤害了你,我带我妈向你道歉。你只需要知道,我对自己的事情有完全的支配权就行了。我妈跟你提到的那个人,我现在就跟你解释清楚……” 随欣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你真的没必要做这些事,我也不想听……” 随欣有点儿慌乱,站起来想马上离开这儿,步履凌乱地走到门口,才想起鞋子没有穿,忙回头找鞋。 “啊……”在她的惊呼声中,被何落意打横抱了起来。随欣顿时觉得脸一烫,一支手推搡着他的肩膀,试图从他身上下来。 何落意紧箍着她的身体,抱进了卧室,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蹲在她面前把头放在她的腿上,声音放低竟流露出浓浓的委屈:“那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随欣心一下子就难受起来,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子,怕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挫败,自己每次遇事跑得比兔子还快是对的吧?有没有想过留下来的他呢? 不行不行,突然她警觉起来,不能被这小子带着走,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什么都没有改变,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依然还在,不能因为起了一层雾就装看不见,自欺欺人,向前一步自己必定粉身碎骨。 拒绝就是拒绝,早拒绝和晚拒绝结果是一样的。 随欣想到,有效的拒绝要靠换位思考,于是她慢慢扶起何落意的头,低头看着他:“落意,你还年轻,虽然现在难过,可你相信我,等你转个弯来就会明白,我绝不是你的那个良人。我只是治愈你的一个过客,我注定只能陪伴你一段路程,我的使命完成了……” 何落意腾地站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说到底你还是要离开我是不是!难道你的清醒只在我这里展现吗?以后呢,不恋爱了?不结婚了?守着你那人性剖析孤家寡人一辈子?随欣,那么我问你,”他弯下腰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是安善若呢!” “……” “如果今天向你表白的是安善若,你还会拿男人的劣根性那一套搪塞他吗,会找各种理由拒绝他吗?所以随欣,你是清醒,还是只对我这么绝,还是因为……”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你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安善若……” “我爱安善若?哦不不,”她无意识重复着何落意的话,有点迷惑地摇头,自言自语起来,“怎么会呢,他是安善若呀,我怎么可能去爱他呢?” 何落意看着随欣失神的样子,他视线如刀锋一般冷厉,却还是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他感觉随欣的手特别凉,不是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下的冰凉,而是一种自内而外散发的寒气。 随欣本能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何落意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 突然随欣使劲去掰何落意箍着自己的手臂,冷冷地说道:“何落意,你松开!” 何落意心里一怔,死命盯着她,片刻之后松开了手。 他看出来,随欣生气了,怒意在她眼中风暴一样地酝酿着。 许久之后,随欣别开了脸,不再看他:“我就说这么多,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的话就算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最后再做一次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来吧。”说完她面无表情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何落意听见自己内脏被气炸的声音,一时不能相信,这就是那个他小心呵护着的、倍感珍惜的人,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他屏住呼吸,紧咬住牙关,充着血的瞳孔直视着她,突然伸过手去重重地捏住她的下巴:“你赢了……” 说完狠狠甩开自己的手,冲出门去,“砰”的一声巨响,房间门被关上。 “终于结束了……”随欣喃喃道,不觉失笑,而泪已然模糊了她的双眼。 我们被迫如此认真而真诚地活着,尊重我们的生活,否认变革的可能,我们说,这是惟一的生活之道;但是,能从圆心画出多少条半径来,就有多少种生活之道。——《瓦尔登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