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1 / 1)

日子照样一天天过下去,随欣几天之后从路万财家搬出,住进了F大的宿舍。面对路万财的追问,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几句,又拜托了他一件事情。 高校陆陆续续放寒假了,昔日热闹的大学城内逐渐冷清,不过很快实习咨询师和在职研究生们就要进入校园,所以校内的食堂、宿舍、图书馆、教学楼、实验室等地还是留下了值班人员部分开放。 随着F大心理学系部心理健康服务中心面向社会开启了公益免费心理咨询的预约,还没等随欣消沉,就被这接踵而来的工作忙得顾不上许多了。 安善若这段时间也把工作重心放在了F大这边,主持开展各项工作、督导、开班仪式、课程安排等等,有时忙得太晚了,他也索性住在教职员工宿舍里,就在秦雨的隔壁,而随欣住在他们楼上。 几乎每个寒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F大,所以他宿舍里的各种用品很齐全,这次只带了几本常用书籍和手提电脑,简单收拾了一下。 这天安善若刚下课,秦雨就等在教室门口,接过安善若的手提电脑压抑不住兴奋地说:“善若,有事儿跟你商量,走,边走边聊。” 安善若笑笑和他一起往食堂走去,近半年来秦雨考察了一个项目,前前后后也跑了许多地方调研,他想投资开一个大型疗愈中心,看来是筹备的有眉目了。 说到疗愈,它分为自我疗愈和他人疗愈。自我疗愈,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以自然生活的方式来为自己进行预防及轻度的身心治疗,以恢复有力的心灵状态,是通过自己的意志力和认知调整,来对自己的情绪进行有效管理,并改变既往的行为模式,来提升自我的心理素质,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 而他人疗愈,则是通过专业的心理咨询、治疗、辅导等服务,从心理上的创伤、困境、压力、负面情绪中恢复平衡,重拾信心,找回快乐的过程。 其实在上世纪80年代曾经出现了一股疗愈热潮。这个听起来很神秘的词语,事实上是一种非常普遍和必要的心理活动。在本质上,疗愈还是一种情绪释放和逻辑自洽。 而如今疗愈行业乘风而起的原因,与现代人的心理健康和精神需求紧密相关。 2023年2月23日发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21-2022)》显示,我国成年人抑郁风险检出率为10.6%。这些情况对心理健康服务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本次调查中,我国国民抑郁风险检出率为10.6%,焦虑风险检出率为15.8%,抑郁和焦虑水平的影响因素高度相似,首要因素都是年龄和收入。在成年人群中,青年为抑郁的高风险群体,18-24岁年龄组的抑郁风险检出率达24.1%,显著高于其他年龄组,25-34岁年龄组的抑郁风险检出率为12.3%,也显著高于35岁及以上各年龄组。焦虑风险检出率的年龄差异呈现类似趋势。 只不过这个行业,一开始缺乏统一的标准和规范,导致从业者的素质和服务质量参差不齐,后期又出现了网红染指疗愈行业,已致出现了种种乱象。 像这种健康、教育等服务类行业,如果率先考虑的是如何变现、暴利可图,那么,在这个尚未成熟的行业内,一定会存在着令人担忧的危机。 不过和心理咨询行业相似,随着行业监管的近一步加强,以及期待相关部门尽快出台职业准入、专业培养等硬性标准,疗愈行业也一定会朝着良性发展的。 两个人一路聊着进了食堂,看到丁幼安冲他们挥手,两人打完饭走了过去。 安善若把端着的餐盘放下,看着随欣打得堆成小山的排骨,笑着说:“看来今天胃口也不错。” 随欣边吃抬起头应道:“刚下课呀安老师。”说完低头专心啃排骨,自从住进了F大,吃饭的问题是彻底解决了,要不然在路万财住的那段时间,两人都是点外卖解决的。 “宿舍住的还习惯吗?”秦雨问道。 随欣拿纸巾擦了擦手:“简直太习惯了,宿舍装修大方有格调,校园环境清幽有氛围,配套设施齐全又方便,住在这里感觉生活都美好起来了。” 桌上人都乐了,秦雨笑着点头:“不错不错,住宿舍让夏大美女住出了幸福感。” 丁幼安也在笑,自从随欣住进了学校,两个人几乎每天中午都一起在食堂吃饭、聊天,她很喜欢大方爽朗的随欣。 随欣的爽朗是刻意装出来的,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在别人面前她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情绪,虽然这段时间她情绪不好,可周围的人很少能看得出来。但这并不影响她真心对待别人。 丁幼安正好和她相反,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当然这也跟岁数有关,缺乏城府。 “夏寻,帮我看看明天的行程。”安善若看随欣吃得差不多了问道。现在他的工作重心在F大,但咨询中心那边还有一部分咨询在继续,另外还有一些区里的会议和社会性活动,所以这段时间是随欣和李斯共同给他当助理。他们两个人每天都会微信上碰头安善若第二天的工作行程。 随欣应着点开记录本:“嗯我看看啊……明天上午您八点到十点研究生班的课,十点半约的科研处陈主任和课题小组。下午两点到三点半参加昱兴社区宣教,就是前天下午跟您碰的那个流程,稿件放公文包了,您还记得吧……”,她接着往下看,“本来明天下午四点中心有个咨询,您从社区直接过去正好,可是那个咨询上午李斯打电话说来访者有事上不了了……” “那就是说明天下午四点以后就没事了?”他问道。 “我再看看啊,”随欣往下翻,“不是,七点您还有个沙龙会要主持,预计三个小时左右。” 安善若边喝汤边思索着,扭头看了看秦雨。 秦雨接收到他的信号后,点点头:“两个多小时够了。” “嗯,够。”安善若冲他笑了。 随欣没看懂他俩的“暗语”,只看出了这两人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干。 时间来到第二天下午四点多,这个时间段留校的同学们大多不忙,在操场边上或溜达,或慢跑,随欣和丁幼安本来也随着人流边遛弯边聊天。她发现这几天丁幼安好像有什么心事儿似的,总有些闷闷不乐,有时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她猜着这姑娘大概是有话想跟她说。 这时身边经过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快点儿,他们都踢上了,刚张一涵给我打电话说足球场来了几个老帅哥,我还没信,看看看,照片发过来了……偷拍的……” 周围几个女孩子凑过去一起发出哇地一声,然后争相讨论起来, …… “这个帅,这个帅…这里面好像还有咱们学校的老师哦。” “你看这哥哥的肌肉,啊有腹肌有腹肌!平时藏在西服里肯定显瘦…” “这个不行,得有四十了吧…” “这些老帅哥颜值还行,可岁数有三十多了吧,我还是喜欢学生会主席那样的。” 很快从里面传出反驳的声音:“你懂什么呀,这不叫老帅哥,这叫资深帅哥!这个年纪的男人才是黄金级别的,有风度又多金,有涵养还风趣,哪像咱们学校那些青瓜蛋子。” …… 丁幼安忍不住想凑过去看,随欣差点儿笑出了声,不禁感叹,这些女孩儿们真是可爱,讲话都这么直接。 “小夏姐,我们也去足球场看看好不好?”小姑娘一脸兴奋地望着她。 随欣哈哈笑起来,痛快地说:“走,有帅哥岂有不看的道理,管他是老的还是资深的。” 两人随着几个女生一同往足球场拐去。 此刻,F大硕大的足球场上十几个身着足球服的……中青年……正在你追我赶、奋力拼搏,足球在脚下飞速滚动。 从昨天安善若知道今天下午有两个多小时的空余时间开始,他和秦雨联系了周边的好友们,谁来算谁,陆陆续续有二十来个人响应,而最终换上或红蓝条或红白条球衣的是赛场上这几位。 各行各业的都有,大多是办公室里的精英们,怎么说呢,虽然早已不是少年,却在恣意地奔跑、追逐中,依稀可见曾经年少轻狂过的影子,这群男人撒起欢来,竟也如此耐看。矫健的身姿和不减当年的热情,让人们看到了青春的延续。 当随欣她们走到时,场上、场下正响起一片欢呼,守门员秦雨一次神奇的扑救,成功将对手的必进球挡出,安善若极速跑过去跟他拥抱,大远看过去,安善若平日偏白皙的皮肤此刻透着健康的红色,笑得灿烂又恣意。 随欣没见过这样的安善若,恣意?!这个词出现在此刻的安善若身上,竟然不觉得违和。以往的他君子如茶,清新淡雅,心素如简,润物无声。而现在足球场上那个表情激动兴奋,汗水顺着额头滑落的男人,更让人忍不住随着心跳加速。是啊,随欣差点儿忘了,他也有着多面性,“安老师”不再单单是一个象征着理性和专业的代号,而是一个看得到、摸得着的、具象化的人。 中场休息时,球员们围成一圈,顾不上休息就开始商量下半场的战术打法,全神贯注的认真劲头儿,很是投入。这时有几个女孩子过去给球员们送水,其中一个女孩儿冲着安善若就过去了,把水递给他,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估计是索要微信之类的,只见他略显尴尬地欠了欠身,后来这个女孩儿又被其他人拽住笑着跑开了。 这一幕正被球场边上的随欣看在眼里,难得看到安善若发糗,她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时有感应似的,安善若转过头,瞬时先是窘迫地一愣,随即摇摇头灿烂地笑了,那笑容如一束能将人内心的恐惧轻轻抹去的阳光。 球赛结束了,球员们说说笑笑地走下场,安善若朝着球场边上站着的随欣走了过来。随欣递过去纸巾看看时间:“您抓紧去换衣服,十五分钟后出发刚好,您路上吃个面包先垫吧一下。”说着拿出一个装有面包、小番茄、水杯的袋子。 一如既往的周到和妥帖,安善若笑着从她手中接过东西:“再给我两分钟,来,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他很自然把随欣介绍给陆续过来的朋友,大家都很热情地跟随欣打招呼,其中两个是上次去茶山时见过的。 “善若,那我们先去吃饭了,你忙完了联系我们。”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换了衣服由秦雨带着直接去食堂。 随欣也准备和丁幼安往回走了,安善若叫住了她:“夏寻,你跟我一起去沙龙会吧,会后那里准备了简餐。现在饿吗?上车你先把面包吃了。” “不饿不饿,”随欣连忙摆手,“好,那我马上去准备一下。” 她一转身看到站在旁边的丁幼安一副很想去的样子,思索了片刻,从后面追上安善若一步小声说道:“安老师,咱们能带幼安一起去吗,这对学心理的孩子来说还是挺长见识的。” 安善若停下脚步望着她,又看了看身后的丁幼安,笑着点点头。 准时到达心理沙龙会的现场,这次沙龙会的主题是《我的家庭》,围绕探索原生家庭对自己目前生活的影响。主要探索察觉原生家庭的影响,识别亲密关系模式,重塑合理家庭边界,重建亲子之间沟通这四个方面。 活动采取线上加线下同步进行的形式,安善若为了让大家尽快进入状态,开场白简短而有趣。进入正题后,他的专业性和感染力,逐渐让参与者们在心理上慢慢破冰,与探讨的主题尝试产生联结。 随欣在一旁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工作状态下的安善若,思绪却已经发散地很远很远了。她嘴里不由默念着“安善若”三个字,安-善-若,她从没想过,他的名字有什么玄机。如今再次想来,她才惊现,他的名字大约是取自“上善若水”吧。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水滋养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有功于万物而又甘心屈尊于万物之下。正因为这样,有道德的人,效法水的柔性,温良谦让,广泛施恩却不奢望报答。 这不正是安善若的德行吗。 随欣再次看向全场时,发现坐在会场边的丁幼安正聚精会神地投入了进去,只是脸上的表情复杂而焦灼,和她平时软萌放松的神态完全不同。难道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太紧张了? 随欣没有多想,沙龙会还在进行中,她要随时留心会议的进程,与会场服务人员沟通做好后勤工作。 九点四十分左右主题沙龙会终于接近尾声,只见安善若站起来做最后的总结和期许:“……希望大家学会认识自己的原生家庭印记,和家人一起读懂情绪、行为背后想要表达的需求和“秘密”,看到自己并关注自己的内心,希望大家最终都可以实现助人、自助,活出本自具足的生命状态。” 会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主题沙龙会圆满结束了。随欣忙走过去把开会用的资料和手提电脑收起来,又把刚才去车上拿的外套递给安善若。 安善若一边接过衣服,一边回应围过来的人们,每次沙龙会结束后,仍会有一些人就自己的具体问题请教咨询他。 真正结束时已经十点多了,工作人员将他们三人引领到不远处的休息室,拿出一直保着温的饭菜。这个时候随欣才觉出饿来,她招呼丁幼安过来吃饭,把清淡的菜挑给她。这段时间两人同在食堂吃饭,已经形成了默契,丁幼安口味清淡,每次打完饭,随欣都把幼安爱吃的菜夹给她。 同桌吃饭的还有主办方的两个工作人员,安善若边跟他们聊着今晚的活动,边打开餐盒把排骨、虾仁和牛肉挑出来放进随欣的餐盒里,随欣明显没反应过来,睁大眼扭头看着他。 而安善若却丝毫没有回应,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和主办方继续说着话,不时还顾着随欣帮她倒水。 丁幼安在旁边把一切看在眼里,低头抿嘴笑了。 回去的路上,丁幼安在后座睡着了。安善若开着车,对坐在副驾驶的随欣说:“累了吧,你也睡一会儿。” 随欣用头画着“米”字活动颈椎,开口道:“没事儿,陪你说会儿话,今天这么忙,下午又打了球,真怕你开着车打瞌睡,我还是执行好副驾驶的职责吧,”她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接着说,“安老师,我才明白车子座位的叫法为什么这么安排,你看,汽车的前排座,左侧是驾驶座,右侧是副驾驶座,司机后面的座是贵宾座,副驾驶后面的座是秘书座。 副驾驶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有职责所在的,不能像后座一样上来想睡觉就睡觉,想干嘛就干嘛。而是要辅助司机好好开车,提醒司机注意行驶安全,不要打瞌睡,避免事故……” 安善若脸上浮现出放松的笑意,他扭头看了一眼随欣没说话又转了回来目视前方,他不觉松了口气,这一天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去哪里都带上随欣,习惯了在空暇时间听她各种有趣的言论,累的时候他不自觉地会在人群里去找寻随欣的身影,有时一个对视好像就能让他放松和踏实。 “安老师,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过年你一般是怎么过呢,回老家吗?”随欣随意找着话题。 安善若稍顿片刻回道:“老家没什么人了,有几年不回去了,我这几年都在杭州过年,年夜饭在程教授家吃。你呢,回北方吗?” 随欣应着:“嗯,和我发小一起开车回去,他也在杭州。”本来她是想做动车回去的,可路万财非要租辆车一起开回去。 安善若哦了一声,慢慢点了点头,随欣看着他忙跟了一句:“我初三四的就回来了。”说完她立时觉得有点尬,心想,干嘛呢她这是,好像要急着表达什么似的。 安善若像没有察觉似的,微微笑了起来:“好啊,杭州过年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像市集灯会、打铁花、游园会……你回来了一起去玩。” “真的吗?”随欣兴奋地望着他,以前她作为心理疾病的患者,还在咨询期时,过农历新年的时候,她会早早编辑好一条发自内心的祝福信息,等到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发给安善若,望着满天的烟花,她不止一次地想像着身在远方的安老师正在做什么,是怎么过年的,他的身边谁在陪伴。 她还从来没有跟安善若一起过过年,这会儿不由就憧憬了起来。 手机铃声从后面响起,明显吵醒了睡着的丁幼安,只见她犹豫了好久,最后可能是碍于安善若和随欣,接起了电话。 “爸,我现在在外面,等回宿舍了给你……不是,不是在外面玩,是跟着老师出来参加活动了……”她尽量压低声音,“我说了很多次了,过年我不回去,在学校过……” 尽管丁幼安用手捂着手机,但仍挡不住对面的大嗓门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声音急躁又严厉。 丁幼安窘迫地抬眼看向前座,急急慌慌地说了一句先挂了就挂断了电话。 随欣和安善若对视了一眼,回过头轻声询问:“幼安,没事吧?” 丁幼安看向随欣,又看了一眼前面的安善若,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小夏姐,我爸想让我回去过年,可我要留校积学分,我还找了份辅导高中生的兼职,他不太同意,跟我吵吵了几句。” “哦,那好好跟爸爸沟通一下啊。”随欣说。 丁幼安应了声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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