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板笏的残片又砰声坠地,在王莽的足前碎成了几牙儿……御史中丞宣秉见状勃然大怒,急喝来甲卫欲殿内执法。群臣们手心儿都捏出了冷汗,甄丰也劝说宣秉稍安勿躁,皆把目光看向了东朝。 不料王莽却满脸堆笑,俯身去拾取那碎落的笏块,又装于袋中束之高腰,方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来,与陛台行揖一礼道:“笏乃玉制,宝玉择主,满堂寻找有缘人呢!愚臣何幸,碎碎平安喔!” 臣僚们闻言都长吁了口气,东朝的脸色也舒缓下来。可谓是解颐一笑心胸阔,颔首长天日暮云。此间王莽又持笏禀道:“羲和此节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实是匡扶政令得失之鸿举,受益于社稷,当为百官效表也!” 王莽这话针对朝堂时弊予以抨击,是对事不对人,不料却得罪了一帮朝臣。有司直陈崇就跳了出来,持笏揖于陛前道:“百官效表?笑死个人!此僚差小吏迎家眷赴京,途中老母偶染风寒,孙宝便托人留母于弟家,独遣妻儿回了京城。此事微臣早已知晓,遂于省内报与明公,不想明公留中不察,且言说孙宝年近古稀,七十致仕方退禄丰厚。还忧心此僚晚节不保,没了官俸可如何应承……” 东朝听了缄口不语,又闻殿内议论蜂起,方略略拂袖言明道:“我汉家素来以孝治天下,故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十月怀胎,三年乳哺,擦屎刮尿,煨干避湿,方可养儿成人,不知经受了几多苦楚!孙爱卿有犯我自是不信,容三公察后再说吧!” 孙宝万万难料是王莽居间保他晚节,不由仰天感慨万千。悔恨不已,就扬起掌面狠掴老脸,边掴边拜地痛泣道:“愚臣今已年逾七十,教人孝悌却自病不知,只营妻儿不事生母,披这身人皮枉为人伦!此事勿劳三公核准,所奏如章句句属实!”诉罢又亲手摘下了进贤冠冕,解了印绶兢奉堂上。 有长御女官下得玉阶,接了印绶及进贤冠冕,大司农孙宝方起身撩袍,又重重磕砸在王莽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想恩公以德报怨,老朽属实——猪狗不如哇!”王莽一见赶忙托起,又眼含泪花憨笑道:“孙兄这般,是要折我的阳寿哇!凭君适才微言大义,天家怎忍心吊伐与你?” 东朝听了点头抿笑,道:“此番朕也正有此意。今日爱卿就致仕归隐,驷马安车、金币缯帛皆照赏不误。”孙宝听了忙顿首于地,声嘶力竭哭赞道:“皇恩浩荡——” 俟孙宝倒退八步出了宣室,司直陈崇又上奏说:“时入盛伏,酷暑难避,大家宜移驾清凉殿内。若久滞宣室易生潮疠,按理也有违成例哇!” 小皇帝一听要移居清凉殿,就想起那里曾经作过哀帝大行的殡宫,浑身骤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遗皇兄虽是未曾照面,但念起此节就觉得瘆人。思罢就倦靠东朝侧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子,且摆着小手哼扭道:“箕儿不去,死也不去!” 太皇太后悉知孙儿心性懦弱,就掬他脸蛋应承道:“好好好,听俺孙儿的!”转脸又对臣子道:“朕与四辅已议过此事,前因梓宫停驻日久,大家念起不免凄惶。左有温室右有清凉的,居间也只有一墙之隔。这里作寝南北通透,说也凉快,莫揪着此节不放了。”说罢命王莽、陈崇二人位归班中,又一脸诚恳与下道:“诸位爱卿,纠察自身,明谏方正,不挟棍子,不丢帽子,有何直言就尽皆奏来吧!” 功曹申屠刚听了这话,眼珠子“咕噜咕噜”地兜了几圈儿,见孙宝得了重赏致仕而去,料定太后所言不虚,就怀抱板笏冲了出来。所幸脑子转弯儿太快,稍嫌不妥,又畏畏缩缩地缩了回去…… 东朝见状着实不解,就倾前与他招呼道:“来来来,巨卿这是闹得哪出儿?”申屠刚听了忽一惊悸,见同僚皆是睨笑自己,就眼皮一牵壮了壮胆,遂百无聊赖地出班回禀:“右扶风功曹臣刚,谨奏我皇陛下、太皇太后!”东朝见他正照搬笏书,就拂袖一笑鼓励道:“你且念来——” 申屠刚就逐字逐句辨认道:“臣听闻当年成王幼少,周公摄政,谦听下贤,广布恩施。一举一动顺应天地,举措恰切无有过失。然近则召公不悦,远则四国流言。今圣主幼少始免襁褓,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恩不得通。且汉家之制虽任英贤,也援立外戚,亲疏交错,互为牵制,以堵塞臣子妄生反骨,诚所以安宗庙,重社稷也。宜速遣使者征中山太后,置于别宫,令其母子时时相见;另召母家冯、卫二族,裁以冗职,使其执戟亲奉宿卫,以抑制突发祸患之端,上安社稷,下保四辅矣……” 臣僚们听了都大吃一惊,不待申屠刚把话说绝,殿堂之内就沸反盈天了,交头接耳者有之,响指怒骂者有之,击案唾弃者有之……幸有御史中丞怒吼一声,文武百官方噤若寒蝉。一束残晖自天梁缝处斜漏了下来,使得一方耀眼的空域里狼烟顿起,浮尘乱游…… 太后辄是怒到了极点,直目下鼻息吸呼有声,翕动得厉害,就像庖厨拉的风箱。“巨卿午食吃的什么……是熊心么?”申屠刚倒是没多细品,就翻眼儿如实回答道:“无有。”“吃的豹胆?”“无有。”“还说无有,这不就生了副天胆么?”申屠刚已隐隐嗅出有一股血腥之气,正于太后那深邃的凤眸里咄咄逼来,吓得赶忙顿首于地,惊惶失措哭怆道:“愚臣死罪,妄议大政!” “何来妄议?是生了反骨——”东朝声音已变得嘶厉,“朕且问你,若将功曹过继与尔的伯翁,供谁的牌位奉谁的嗣?”申屠刚赶忙张起面首,“是伯翁。”东朝见他目光呆滞,便缓下心来哑声道:“既然奉大宗,以子继父,正统相承,何来生母相守之说?”申屠刚已是汗颜无地,疾小声嗫嚅:“愚臣知罪……” “之前立和儿为明光宫太子,然登阼之后背弃恩义,使其丁、傅外家显贵,致傅太后前殿干政扰乱国家,几危社稷。今帝以幼年复奉大宗,为成帝后,应宜彰明一统之义。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然功曹之言僻经妄说,违背大义!食君之禄,不忠君事,何以高高居于这庙堂之上?摘下印绶,归养去吧!” 有殿前武士持戟拥入,上前便拿下了功曹申屠刚,先摘了冠冕与印绶,又锁定四肢抛举而出……直吓得申屠刚凌空惨呼:“太后太后——不是说不挟棍子,不丢帽子么?”太皇太后背过身去厉声呵斥:“毒草不除,何来安宁?” 初伏滑入了梅雨季,天凉蛙鸣好个秋。几驾轺车自京中一路淌淌而行,虽坑洼不平,然马踏蓝天的水蹄声声还是清脆可闻的。遥看建章宫犹青山远黛,近水含烟,阔大的璧门已覆压头顶,尤显出巍峨高大又昏灰濛濛。过了二门的圆阙一路向北,车马方驻足在了玉堂殿门的嶕峣阙外。 王莽与左咸几人都下了轺车,又绕过玉堂与奇宝二殿之间的夹道,步行前往承华殿去。自匈奴左犁汗王出使汉邦,至今数日,就一直下榻在承华殿中。随行的须卜公主倒不怕生,当日就随大鸿胪左咸上了省中,日夜陪护在东朝身畔,如母女重逢相谈甚欢。 雨幕已显得温和了些,由脚步与青砖拍出的水花儿,宛如美人须卜公主那嫣笑的酒窝儿。和着铜铃一般酥脆的笑声上了墀台,汗王挛鞮咸及一帮使者早候在了那里。待两帮重臣对案坐下,寒暄几语便直入了正题…… 王莽曾要求匈奴王乌珠留若鞮单于,务要交出叛逃的车师后王姑句与胡来王唐兜,且遣了中郎将韩隆等人出使匈奴,不远万里申饬龙庭,单于也只得叩头谢罪,并将二叛臣捆了个结实交与韩隆。今日又遣了汗王挛鞮咸为使,上京来请求赦二人死罪…… 王莽对此开门见山,“叛逃乃入不赦之列,交与朝议也是如此。我不解汗王此次前来,千里迢迢不为别务,只为此二人解困纾难。殊不知叛臣入了匈地得尔庇护,不是联手共犯天朝是甚么?好在龙庭交了逆臣,太皇太后甚是欣慰,于望日常朝下了旨意,复命中郎将王萌在奴山谷边界,欲集西域诸个国王立汉军阵前,当众斩杀二贼首级……” 挛鞮咸听了着实汗颜,就揪起左衽那麻衣领口沾拭了一番,又以掌抚胸惭愧道:“我游荒牧野之小邦,只知有两地朋友举国来投,便划地一隅,水美草肥。便用脚想,亦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孰料犯了咱天朝的忌……如斯而已,无意冒犯,匈国恃上邦唯命是从!” 王莽听了朗声大笑,遂斟酒几杯揖礼奉上,道:“有汗王当堂拍了胸脯,可比那戳子还要真诚。老友一场,说话敞荡,夫也不瞒着掖着……今日相聚,喜忧参半,汗王愿意先听哪个?”犁汗王听了也咧嘴笑道:“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先来苦的,噎死狗的!” “豁达、敞亮,夫爱听。”王莽陪酒先饮为敬,又手背抿嘴赫拉道:“朝廷欲遣中郎将王骏、王昌,连带副校尉甄阜、王寻出使尔国。此行附有双方条约,与玺书一道封于函中。” 挛鞮咸听了蓦然一惊:“是何条约?”王莽又亲斟酒水,一一送上,道:“对状姑句、唐兜潜逃一案,朝廷诫立以下四类,匈胡藩国不得接收。一为逃亡尔国之汉人;二为逃亡尔国的乌孙国人;三为西域诸国有佩戴上邦印绶逃降尔国的人;四为逃亡尔国的乌桓国人。汝意可行?” “汉家天威,岂敢不从?”挛鞮咸又倾前哑声道:“至于龙庭认不认从,且看须卜居次如何应承!”这下王莽倒是头懵,上上下下摸不着头脑。“云公主一个姑娘家家……”挛鞮咸听了“哈哈”笑道:“安汉公啊安汉公,汝也有犯难不逮之虞唷!”王莽翻眼儿陪笑两声,便持卮劝酒不再答理。 挛鞮咸见他尤不信爱,便大大咧咧摊手道:“上邦赏其母千顷汤沐邑,得封昭君,至龙庭贵尊国母,赐宁胡阏氏;其长兄伊屠智牙师坐封右日逐王;小妹当于二公主也权倾朝野;最厉害的当属公主夫婿须卜当,乃我朝用事大臣右骨都侯也……忧公等不解,这么说吧,我匈胡龙庭无论何议,须卜居次说行就行,不行亦行……” 王莽这下整明白了。莫看那小丫头慈眉善目的,平素也无几多炫资,溶入天家如鱼得水,原来竟有这等本事。镇日也知她夫妇一心为汉家修睦,使得东朝宠渥非常,不忘恋本,万载标名……王莽这下放心了,遂抚髭一笑续言道:“如此汗王说笑了。尚有天家更名已定,为一统教化,诏布中国不得有二名,譬如孔丘、孟轲……诚向慕教化,汉必加厚赏!” 犁汗王听了爽朗答道:“无妨无妨,但放宽心!天下主恩典先行谢过,旦有旨意吩咐便是……安汉公可还有余等赏事?”王莽听罢颔首笑道:“有,有!此次须卜公主诣京陪护,怕要待上一些时日。汗王此番回銮北庭,尽可多带些金玉缯帛,须卜公主——就留中不发了。” 挛鞮咸听了遂伸臂攥拳,雄壮而起,狂拍胸脯笑赞道:“神灵的鹰,您便是我神灵的鹰哇!您飞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无论是高山河流,还是荒漠草场,请多多赐与我万能的灵性与神勇的力量吧……” 六月朔为高陵祭日,然天不作美,梅雨连阴了二十余日仍喋喋不休,使得长安城中水镜如天,沟满壕平。为了不误北塬上祭,王莽就提早去了宣室向太后朝谒。待于榻前行过大礼,就将若鞮单于奉上的奏疏呈递了上去,且与东朝笑报道:“多亏太后威加四海,单于承了一统教化,已于昨日复旨上疏。言讲幸得备位藩臣,窃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为知云云。” 东朝将奏疏敷在龙案,又喜笑吟吟地扯过来一旁的须卜公主,爱抚道:“非是云儿居间转圜,匈胡哪有这么顺当?自昭君出塞和亲至今,一晃三十余年矣,昭君薨后女承母志,相濡二国,免了两厢锋镝死伤、疮痍痛苦之厄,着实立下了汗马之功!” 须卜公主于东朝身旁挨身坐下,听太后夸耀已红了两腮,遂轻摆小手娇嗤道:“舅母怎把我当了外人?云儿原本和亲之果,这手心手背皆是肉,又怎能翻手打了自个儿?”几个人听了都拍手大笑。东朝忍俊追忆道:“尚记得建始二年老单于山崩,依匈胡习俗父妻子承,昭君不满便上疏求归。我儿成皇帝不解风情啊,责其从胡,昭君不得已才随嫁了小的——你的父亲。气得我仨月不让谒进。如今看来是老妪之错,不然,哪里去寻我家云儿?” 箕儿起寝便跑了出来。东朝见他只穿了中单,正欲起身开口责骂,却见长御及司衣们紧随其后托袍而出,一个个风急火燎的,上前便锁住了箕子硬要更衣,他便于缝中抽出个头来,向须卜公主嘶喊道:“云姑姑云姑姑,今赴高陵您也去呗,好大的草原呀,小山小河的可好玩了!” “又不是没见过,不去,人家夜儿黑都说了不去!”公主说话像倒豆子,末了又补充一句道:“女人不上坟,上坟娘家不如人呢!”王莽听了“呵呵”笑道:“你瞧你瞧,还顾着娘家,谁敢说云儿不是汉人?这汉服汉话汉长相,扔到闾里也难寻呀!” 公主低头抿笑道:“兄长休要说笑与我,不过要飙起胡话来,你也不是听天书么?”王莽付之一笑道:“就用胡语,兄长怎叫?”须卜听了顽皮道:“阿哥阿哥,亲亲的哥哥……”“什么阿呀哥的,不知所云,还是叫兄长吧,听着得劲!” 此时有太常卿张宏与太仆正王恽趋了进来,上前先与太皇太后作了朝谒,又向幼主作了一番朝王之礼,方向王莽禀报道:“新帝头祭用了大驾,前有羽林重骑十二重,跟有乐府百二十人,前导车马为宗亲,后有文武公卿奉引,属车共计八十一乘。王恽御驾,安汉公就伴君参乘吧!” 待几人简单吃了朝食,听西宫北阙大鼓三通,爆竹齐鸣,王莽便赶紧领了箕子,于丹墀之上坐了便辇,又上紫房入了廊道,疾速直诣北宫门而去。 那王莽一行前脚刚走,敬武后脚就趿拉进来。只见她眉如弯弓,眸似老泉,大唇之上又绘了一个颇不相宜的樱桃小口,几绺染丝披在了腰间。说不年轻,却也上穿了薄蝉翼影纱的抹胸,腰系组佩,一身的宝气。 本来二人言语无多,这阵见敬武登了宣殿,寒暄一番就让到席上。清茶一卮润了润喉,敬武便嘴似抹蜜地奉承起来:“嫂嫂是吃了何方仙丹,年逾六旬还面如徐娘?非是抚幼帝苦心劳形,若放至民间定误是母子,说是祖孙都无人置信。” 东朝听了撇嘴一笑,摇了摇首无语道:“都超了孔圣足足两岁,还说六旬,你这两眼是泡饭用的?七老八十了还任你折腾,在这张嘴,朕得到塬上去听吧!”这下子马屁拍到了马蹄上,百无聊赖,就偎过身去嘟囔道:“妹妹就是尤看不过,这春秋鼎盛的,怎就把庶政给了旁人?给了旁人也就算了,偏偏给了钓名之辈。打压卫家,舍本逐末,不就步了吕家后尘?” 这话就有了诅咒之意。汉高后吕家可是灭门之灾,如此提醒,倒想将王家一棍子闷死。东朝听出了话中之题,碍于情面也略略回敬:“说我揽权也好,护短也罢,自个先跳进浊河洗洗,干净了再来西宫报我。” 敬武这下不吱声了。嫂嫂一向言语谨慎,崩出一语能噎死个人。此逢两相尴尬之即,便有谒者登堂禀报,言讲梁王刘立、红阳侯王立及平阿侯王仁三人,这会儿正拜于省闼以求觐见呢! 好巧不巧,这大驾刚走,画风一变,不该来的都来了。像不留神捅住了马蜂窝,叮得浑身到处是包。东朝这下也不糊涂,若无猜错,三人皆是为了弹劾而来,与敬武先后,之间应是串联好的。看闼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似有一双无形之手,正张牙舞爪地收缩着一张巨网…… 俟三人宣讲谒拜堂前,还未及出唇,东朝便抢先一步嗤笑道:“今番是鸭蛋丢进老母鸡屁股——抱错窝了?你等几个碰头儿一堂,也着实不易呀!都风餐露宿的汇聚一块,日不错影的,这是要诬告哪家大臣?”三人一听大吃一惊,撇了眼敬武又面面相觑,个个摊手摇首不止…… “是或不是嘛?”见东朝见面就步步紧逼,红阳侯王立如鲠在喉,遂轻轻一捋山羊胡须,脖子一梗忿忿道:“也不是昨晚梦见卖脚——卖臣的脚!干吗使,卖了换钱……姊姊见面儿就是这话,是恨你六弟没死在路上?朝朔之日特来拜谒,不都是人之常情呣?不想您老开口就骂,生怕那畜生受了委屈。别忘了,我可是您的亲胞弟哇!千里迢迢拱进京师,不接风洗尘也就罢了,还伤克我等忠君之心哇……” 东朝见三人受了委屈,就垂下眼帘心痛起来。待跽身坐下饮过茶水,东朝又拂袖怜叹道:“本戴罪之身就国思过,吃的喝的也不愁,怎就敢私自回京,复犯律条呢?若被那些铁笔御史们风闻告上,尔等焉有几条小命?恕不长留,朕今日什么也没看到,都夹着尾巴速回吧!” “这便是嫂嫂的不是了。”敬武公主翩然起身,与几位王侯亲斟茶水,末了又归位娇滴道:“你看红阳侯已六旬的人了,跋山涉水来此京师,勿管有何奇谈怪论,听听也应无伤大雅……”“就是就是。”梁王刘立忙跟着附和,却睨见东朝不言不语,忙伏拜席上哑声道:“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懒见此状,就忽而拂袖苛责道:“非是老妪不讲情面,一个个尽皆戴罪之身,嘴里岂能吐出家牙?抛开巨君搁置一旁,看尔等还有何金玉之言?”“这这这——”三人闻声要抛开王莽,顿时语塞没了下文。倒是东朝又倾前一问:“你三人何以冒闯宫禁,又怎会大摇大摆潜入省闼,真以为我甚么都不知道?”见这几人个个汗颜,太皇太后遂扬袖喝斥:“好你个王宇……来人,召公车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