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光霞庄园》第二卷“遇” 第三章乡土乡音忆曾经（2）坏人 / 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每年的腊月二十八，是王建伟家吃猪头的日子。 所谓吃猪头，就是一个猪头，四个蹄子外加一个尾巴，用一张桌子摆成一个看似整猪的模样，然后燃上香火，待到上午10点多的时候，等‘供香’燃尽，再用大锅一起炖了。 这个习惯，并不是每家都有，王建伟也问过缘由，父母只是说曾经许过愿，腊月二十八吃猪头是为了还愿，至于许过什么愿，父母一直没有提过，后来王建伟也听到过老家人做过类似的许愿，诸如“保佑我如何如何，我就给你供猪头”之类的话。 至于吃猪头的仪式感，王建伟家慢慢的就变得越来越淡，因为不但是猪头肉，猪耳朵、猪舌头、猪拱嘴都是春节用来招待亲戚朋友非常好的吃食，至于猪尾巴，那一直是父亲的最爱，再加一碗酸菜粉条冻豆腐，就能美美的喝上二两酒。猪蹄则从中间切成两半，一家四口人每人半只，腊月二十八这天吃过后，除夕当晚也可以再美美的各自啃上半只——后来姐姐出嫁了，家里依旧保持着吃猪头的习惯，虽然每年也有猪蹄可以啃，但总感觉不是从前那么香了。 今年的猪头也早早地炖好了，只是都没怎么吃，王建伟和母亲就啃了两块大骨头，父亲也觉得猪尾巴有些油腻了，一家三口倒是把酸菜粉条炖冻豆腐吃得过瘾，至于猪蹄，王建伟说留着等姐姐回家后一起吃，父母也没有多劝。 只是父亲一边喝着酒，一边说了句“什么叫回老家？——项羽当年说过‘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说的是要‘衣锦还乡’，却又被别人讽刺‘沐猴而冠’——这个是非对错咱不好论，但我们当年也有一句‘挣钱不挣钱，一身卡迪蓝’，唉！~~~你这——” 王建伟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但又不好直接反驳什么，只是望着母亲，岔开了话题问“卡迪蓝是什么？” 不待母亲回答，父亲应道：“就是一种布料——意思是说在外边甭管过得怎么样，挣没挣到钱，回到老家来，都要花个好价钱买身好衣服，体体面面的——”。 “我觉得我这身挺好的啊？！” “算了！自己感受吧！——把握好报喜不报忧和如实报告的尺度就好！”，父亲说完就‘滋啦’的一声压了口酒，道“猪尾巴是腻得吃不下去了，还是酸菜粉过瘾啊！……” 三口人吃过饭，父亲又去下棋，王建伟就出去赶赴几个同村人约好的‘麻将局’，母亲是不屑于打麻将的，用她的话说，“一坐就是半天，累！” 今天下午的麻将是堂弟王建设约的，进了王建设家，见屋里的火炕上已经摆上了麻将桌，六七个年轻人已经围坐在桌子的周围，众人已经开始打起了麻将。 “建伟哥来了啊~~~”王建设坐在靠近炕边的位置，见王建伟进来就笑呵呵的道“我们几个先玩上了啊~~~” “你们玩儿吧~~~我就是过来凑热闹的~~~”王建伟说完就脱了鞋上炕。 见打牌的另外三个人有王建华、王小梅，还有一个是个并不认识的女孩，看年纪应该不足二十岁，周围围观的，自己都认识，是堂妹王晓文、王少芳和自己堂三哥王建业家的儿子王家星。 王建伟就凑到王建华身边后，问挨坐在不认识的女孩身旁的王少芳：“你姐呢？”，王少芬今年也就二十出头，她的姐姐叫王少芬，和王建伟是同学。 “回婆家了呗——”王少芳头也没抬地答道，“听说我晓文姐放假了，这才回来住了两天，早就回婆家了——打这个~~~”就指挥起那个不认识的女孩打牌，不再搭理王建伟。 王建伟见王建华的牌并不怎么好，就抽出颗烟点上，又四下找烟灰缸，堂妹王晓文就从窗台上拿过一个杯子“往里弹吧！！” 王建华就紧的去盖自己桌上的牌。 “放心吧二哥，我看了小梅的牌，我肯定不看你的牌。”王晓文嬉笑着又坐回到王小梅旁边。 “这局打完了建伟你来啊~~~”王建华扭头冲着身旁的王建伟说“一两块钱的‘点炮’也不小啊，我还是回家看你嫂子她们打牌吧，这么一会儿我输了5块了——” “呵呵呵~~~”，王建伟就笑笑，也递过一颗烟去，道“这局我来吧，没准我的手气就好呢！” “行！！赶紧让给你吧！！”王建华接过烟，就赶紧让到了一边。 刚接手，对面的那个女孩就自摸了。 “看看、看看！！你还手气好呢，一把牌没摸到，就先掏两块吧？”刚刚让到一旁的王建华呵呵呵的笑。 “这局的钱应该王建华出~~~”，一旁的王小梅一边洗着牌一边笑着说。 按排谱，王小梅不属于王建伟这一门，若真的排起辈分来，怕是要管王建华叫‘爷爷’的，只是辈分差距太大，反而不太好称呼，就直呼了名字，王小梅比王建伟小三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听说是在市里的一家企业上班。 “怎么能我出呢？我已经让给建伟了啊！！”，王建华就一边解释着一边下炕穿鞋，嘴上说着“我可不和你们玩儿了，你们都是在外边挣大钱的，我就是磨磨手罢了，赢得起，输不起呦~~~”说完就叼着烟，紧的出了屋，惹得屋里的姑娘都嘻嘻哈哈的笑。 王建伟就凑过去替了王建华的位置，刚刚开局，就感觉对面那个不认识的小姑娘总是时不时的瞟自己，看得自己很不自在，就在看到对方又瞟了自己一眼的时候，王建伟问“咋了？你认识我？” 小姑娘打了一张牌，道：“我没见过你，但我越看你越像是个坏人——”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 王建设就紧着说：“建伟哥，她是小芳的表妹，放假了过来住两天……” “哦~~~”王建伟含糊的应道，想想‘我和她不认识啊，怎么刚见面，这个小丫头就说自己是个坏人呢？’，又不好多和小姑娘计较，就不再说话，一心看着手里的牌。 这时，小姑娘就扭头冲着身旁的王小芳道：“表姐，你看他像不像那个《黑冰》里的那个大坏人？” “谁？”众人差不多都异口同声地问，目光都聚集在了小姑娘脸上。 “电视里呀，里面的那个大坏人——那个男的，特坏特坏的那个人——你们没看过《黑冰》吗？”小姑娘皱着眉，一边解释着一边惊奇的环顾众人。 王晓文先是夸张的朝王建伟这边凑了凑，然后就替王小梅摸过牌，一幅惊诧的表情嬉笑着望着小姑娘：“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呢？！——还真有一点儿像呢！！”，说罢就在王小梅的牌里抽出一张来打了出去。 “你还真会夸人呢~~~”王建伟看着王晓文打出来的牌，又对着自己眼前的牌端详了一阵，才去抓了牌。 “你当是夸你呢啊？！”小姑娘把手中的一个闲牌翻腾着‘哗哗’作响，叼了眼睛望了身边的王小芳一眼道：“我和小芳姐，还有晓文姐都最讨厌他了——”，又对自己的下家王小梅道：“小梅姐，也就是你喜欢他吧？！” 王小梅就忽地红了脸，赶紧催促王建伟道：“打个牌这么慢，抓的是什么牌啊？快打啊！！” 王建伟见被催得紧，就胡乱打了一张牌出去，口中道“那我~~~是不是比那坏人长得还帅？” “岔！（对牌）”，小姑娘紧着喊了一句，然后很麻利地又打出一张牌来道“帅吗？像坏人就是像坏人——越看越像！” “像咋了？我觉得挺帅的——建伟哥，我帮你，咱这把准能赢”王晓文说完就向王建伟这边挪。 “你快走吧你，我这好牌都让你打费了，你可别回来了啊~~~”王小梅紧着埋怨。 小姑娘见状，就撅起了嘴道：“说了不许看两家牌的，你怎么这样啊？” “就是就是~~~”王建设也接着道。 “我不说话，我就是看看行了吧？”王晓文解释着 “我不想玩了，没意思！”王小梅噘着嘴道。 “那我下把替你”，王晓文就又往王小梅那边凑了回去。 王小梅就死命地夹了一眼王晓文道“一边去——用不着你！” “哈哈哈~~~”，王晓文被王小梅这么埋怨着，反倒嬉笑做了一团，咯咯咯的笑着道“小梅姐，我建伟哥是真不会打牌的呢——下把我换你，你和我建伟哥一伙得了” “行啊，小梅，咱俩搭伙，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王建伟本来对打麻将也没什么兴致，就是图个热闹，却总是因为自己打牌慢而被大家嫌弃，总是被催得更打不好牌，莫不如就让给她们好些。 于是，下一局的时候，王晓文就一边美滋滋的坐在了王小梅的位置，一边斜了眼睛朝王小梅挤了挤眼道，“让建伟哥给抓牌吧，不会打牌的人手气一般都很好的~~~” 王建伟只好又凑回来去帮着抓牌，再递给身前的王小梅。 王小梅坐在王建伟身前，原本就半遮挡着他去抓牌，后来几次又都恨恨的去掰抢王建伟手里抓过来的牌，幽怨似的道“臭手、臭手！” 说来还真是臭手，一连几次，俩人都没有胡牌，王小梅就向后靠了靠，贴着王建伟后，低声地叹道：“咱还能不能赢一把了？” 王建伟也就压低了声音“嗯？！~~~不要气馁，咱不是屡战屡败，咱这是屡败屡战——以后不是自摸的，咱不胡牌……”，俩人正嘀咕着，对面的小姑娘就敲了桌子，道：“干啥呢？能好好打牌不？” “就是，打个牌还用得着这样？嫂子你快出啊！！”坐在上家的王晓文就催促道。 “五万！”王小梅啪的就打出了一张牌。 “岔！（对牌）”对面的小姑娘喊了一声，紧接着打出了四万，“报听！” 下家王晓文说了声“吃！”，然后拿出五万和六万来吃住，又打出了六万，“报听！” “哎呀！~~~”王小梅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很是懊悔的用胳膊向后顶了顶王建伟道“都怨你，非要自摸——” “自摸！”王建伟说着，就抢着去摸了张牌，可摸到手里翻开，却是一张闲牌，只好‘啪’地再打出去。 此时的王建设反倒慢悠悠的去摸牌，一边问“这牌也就我建伟哥敢打啊——有人胡牌没？”，然后，再强憋着笑似的问王晓文，“晓文，你刚才管小梅叫啥？” “叫？~~~”王晓文被问的有些懵，想了想，道：“叫小梅姐了吧？——咋了？小梅姐比我大，我愿意叫姐，你管啊？！” “我听的不是欸？！”王建设就笑嘻嘻地说，又捋了捋牌，又打出一张五万，道“报听！！！” “那你听成啥了？”王小梅和王晓文几乎一齐发问。 “我听错了、我听错了！！……”王建设紧着摆手。 “嗯？~~~什么乱七八糟的？~~~”坐在王建设下家的小姑娘就去摸牌，她旁边的王少芬就疑惑地嘟囔着“什么‘嫂子’、‘姐’的啊？~~~” “二条！”刚抓牌的小姑娘因为报了‘听’，就只好抓什么打什么了。 “胡了”，王晓文嬉笑着推了牌。 对面的小姑娘就奇怪的去拨王小梅的牌，问，“你这是要胡啥？怎么这个时候还打五万啊……”，待逐一拨开王小梅的牌，就埋怨道，“咱这打的就是个‘点炮胡’的牌，你怎么还要胡‘七对’啊？！” “有我哥撑腰了呗——是吧嫂子？！”王晓文嬉笑着脱口而出——一句话弄得在场的人，就连王晓文自己都是一阵的尴尬……只是牌局上的小姑娘嬉笑着，刚说了句“怪不得……”，就被身旁的王小芬推了一把，然后硬生生地收了声。 说起王小梅，年龄上比王建伟小三岁，又比王晓文大三岁，王晓文从小就爱和王小梅一起玩，一直‘小梅姐、小梅姐’的叫，也总爱跟着王建伟四下去淘气，和哥哥王建设一起跟在王建伟屁股后头‘建伟哥、建伟哥’的叫。至于王晓文口中称呼王小梅为‘嫂子’，原本是她和王小梅俩人私下里的称呼，当然，这个称呼也是有根有据的。 因为王建伟和王小梅从小就被双方父母订了娃娃亲，只是这个娃娃亲，随着时代的发展，双方父母的逐渐‘开明’，在俩人长大了些的时候，在双方两个父亲的一顿酒局上都彼此用一句“孩子的事咱做父母的就不管了”而默契的取消了——那个时候正是一首叫‘小芳’的歌曲极度流行的时候，王小梅虽说长得谈不上太出众，但也是梳着一个长长的辫子，干净整齐的编好，从后边能一直垂到腰间，也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嘴巴，凑在稍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加上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果断利落，感觉既活泼伶俐又青春干练，倒是很让王建伟有些懵懂的‘倾心’，只是两个人还是听到过娃娃亲的‘传闻’，作为双方当事人，随着年龄的增大，就开始刻意的彼此回避，甚至从村里去镇上读书，虽然需要骑车十几里的路程，但也并不会结伴同行，即便放学回家的时候，同村的基本都相约同行，俩人也会刻意的在距离村口较远的地方拉开些距离，再远远的一前一后的进村——由此也形成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同在镇里读书的一个放学‘习惯’——放学时同村的都在校门口聚集着回家，然后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自动的分成男女两拨，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远远的隔开进村。 至于王建伟和王小梅的‘娃娃亲’的事，王建设和王晓文当然也是有所耳闻的，甚至兄妹俩人私底下也总会时不时的叫王小梅一声‘嫂子’，王小梅听了也不烦，更不恼，用她的话说“只是一个说笑的称谓，或者一个‘外号’而已……” “你在北都怎么样？怎么突然就去北都了？在镇里不好么？”牌局散了后，王小梅慢悠悠的走在王建伟的前面，侧过头，很是平静地望着王建伟问。 王建伟此时细看王小梅，不但原来齐腰的辫子变成了披肩的长发，脸型和身形细看上去也明显的纤细了许多，虽然上身裹着羽绒服，但也并没有显得臃肿，倒是更衬托了她修长匀称的腿。 “不知道——可能~~~是想改变些什么吧？！”面对王小梅这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王建伟只好这样感叹。 “也该处了对象了吧？你马上就27了吧？我‘老太’不着急？”，王小梅口中的‘老太’是按排谱称呼王建伟母亲的——这个称呼，王建伟家由于辈分大，母亲在村里听到的也不少，只是每次母亲被王小梅‘脆生生’地喊出‘老太’来的时候，母亲都会感觉美滋滋的，还总会在王建伟面前唠叨一番，诸如‘小梅这丫头真是好！’、‘我是越看越喜欢！’、‘从心里就喜欢！’之类的评价更是层出不穷。 “着急~~~我妈想孙子比想我都重很多呢——” “那还不赶紧把女朋友带回家？！” “啥女朋友啊？！”，王建伟被问的略有些失神，“‘八’字刚正下笔写那一撇——这事强求不得，随缘吧！”，说到这，王建伟就调侃道“你这是给我伤口撒盐呢啊——你呢？！你爹妈就不着急啊？25了吧？打算啥时候把自己嫁了？” 王小梅就拍了拍自己的羽绒服，又站定，再跺了跺脚，嬉笑着望着王建伟，说“嫁人？！~~~哪能随便就把自己嫁了的？我可是要仔细地‘考察’好了呀——可比不得你们男的，嫁得好不好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再说了，干嘛着急把自己嫁了？我现在又不是养活不了我自己？！” “真羡慕你们女的——”王建伟感叹道。 “羡慕？羡慕啥？” “你们啊~~~只需要做好自己，然后在众多追求者中做选择就好了——”王建伟感叹着，转而也换了一副调侃的语气，道“哪有我们男的这么辛苦啊？！敢不敢追是一回事，能不能追又是另一回事，要不要去追也是一个事儿，至于追不追得上，就更是个事儿了——哎，男人命苦哦！不比你们，做做选择题就好喽……” “嘁！——你以为‘选择题’好做啊？！”，王小梅‘嘁’了一声，道“你们男的选择的是什么？——伴侣！我们女的呢？不但是伴侣，我们选择的基本就相当于是‘人生’了，我可是要慎之又慎的……” 俩人正聊着，正巧遇到另一波打牌散局的几个妇女说笑着从一家的门口出来，猛的就走了个正对面，几个妇女见了俩人的模样先都是一愣，紧接着就肆无忌惮的嘻嘻哈哈的大声冲着俩人调笑道“小两口儿压马路呢？！~~~”，弄得俩人都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建伟有过下乡工作的经验，是知道并且见过这些‘农村妇女’的厉害的，什么话可是都能讲得出口的，有些在家‘做姑娘’（未出嫁前）的时候，还都是细声软语、谨言慎行，一旦嫁出了门，尤其是生过了孩子的，就会忽然‘粗狂’了很多，家长里短自不必说，甚至讲起‘黄段子’来都不会输给‘老爷们儿’，就赶紧冲王小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搭理她们，自己就赶紧低了头，快步的往前走。 几个妇女见了俩人的模样更是嬉笑作了一团，‘嘎嘎嘎’的笑着，传来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呦呦呦呦~~~还不好意思了呢~~~”、“我可没见她们拉手呀，你们谁看见了，呵呵~~~”、“还别说诶，真是有夫妻相呀~~~”、“这大白天的，俩人怎么还躲着人啊？呵哈哈~~~”、“看小梅那屁股，准能生个儿子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