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谋死了,往往都是作鸟兽散,但问题是现在是民愤的爆发点,当愤怒大于悲哀和恐惧,结果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方二虎这么一死,朱公成、皮小五、郭友东三人反而觉得斩首这么精准,一定是走漏消息,得赶紧举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他娘的反了。
事情到了这里,爆发点清楚了。但是汪晨贵却说:
“此乃乱民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田庶仁闻讯急了,他说:
“汪大人,小民说的都是句句实情啊。”
这时沈云卿接过话说:
“汪大人,您说这是乱民一面之词,您的证据呢。”
“朱公成、皮小五、郭友东等人蓄谋造反在在先,还要什么证据。”
“汪大人,你这话说的不对,蓄谋归蓄谋,实施归实施,实施之前仍是蓄谋,并非实情。如若犯案之前仍被王法所震慑而收手,难道也按造反论?那只能是谋反,何为谋反,乃在谋划阶段,而未实施,实施之后便方能是造反。
倒是沈某有证据可证田庶仁所言为真,证明朱公成、皮小五、郭友东之清白。”
“哦,宣德郎有何证据。”
王柬问道,汪晨贵铁青着驴脸不快说:
“你是在替朝廷办差,还是再替反贼开脱。”
“沈某只想说句公道话,既不偏公,也不偏私,就事论事说。盐工无论是否杀死方二虎,方二虎等人造反可能甚大,如今方二虎被杀,但是朱公成等人便有为方二虎报仇之借口,乃情有可原。
倘若朱公成等人报官,汪大人您准备怎么处置,届时朱公成说盐工杀人,盐工说方二虎谋反,他们先下手为强为国除贼,您觉得朱公成是信您还是信自己。”
“你是在为反贼开脱,与本官作对!”
汪晨贵恼羞成怒,沈云卿仍面不改色说:
“沈某非是与汪大人过不去,而是在方二虎被杀之前,您汪大人的做法,都不曾为民做主,民无处伸冤,如何还信官。现如今官府说理不通,盐工杀人在先,难不成让朱公成等人等死不成。
现在再说造反,即便方二虎等人蓄谋在先,造反在后,盐工压迫,虞童放纵,没有外因岂有内因,没有因,岂有果。
一个碗是碰不响的,两个碗才会嗡嗡响,朝廷只问结果,不问原由是非,先给人定罪,这其中若无隐情,恐怕虞童不会如此卖力,冒天下之大不韪,往死里整屯垦村民。
所以沈某以为,虞童蓄意放纵盐工,寻衅滋事打伤盐工,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此番民变,名为因沈某而起,实则虞童有不可告人之事,有意而为之。”
沈云卿逻辑清晰措辞有力,但全然不说当时的那把火怎么烧起来的。当然,即便没有那把火,结果也不会改变,只会更糟。
但汪晨贵自然是不会买这个账的,他说:
“沈云卿,今日是来平息暴乱劝散乱民,你却在此为其开脱,居心叵测动机不纯,王大人,你这个钦差也该管管了吧。”
“汪大人,本钦差奉旨平乱,但暴乱因果是非也得详查。光说乱民如何,却不问原由,怕是向朝廷好交代,向陛下恐怕就不好交代了。”
王柬言外之意,汪晨贵要的结果,要的是六部基本说得过去,但皇帝那里肯定是说不过去。
此外御史大夫出任钦差,最近一次还是三十多年前的老黄历,难得风光一次,得要有点作为,至于最终皇帝跟六部争出什么结果,他管不了,但是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到位,其他的留待后人去评说。
王柬的这种为官态度,何尝不是另一种变相的不作为。不过他这种不作为,最缺德的地方在于,他把预防针先给你准备好,打不打你们自己看着办。
由于自古以来的文官体系和舆论氛围,王柬这种为官态度,往往能得到后世的传颂,都觉得他在任时候如何如何秉公执法,是当时一片黑暗当中的一股清流,都是皇帝昏庸无能,奸臣当道,未能重用王柬。
可其实呢,由于历史遥远,后人只能站在后人的思维认知结合史料内容加以定位,完全不知道当时的实际情况。
王柬的态度令汪晨贵十分被动,如果是赵东庭,他全然可以官压人,现在是御史大夫,三品的大员和他平起平坐,头上再顶一个钦差的帽子,实际上要比他这个节度使权力大。
强压着不满,汪晨贵屁股继续占住了椅子,割了耳朵用鼻子听,就剩喘气的分。
沈云卿继续又问田庶仁说:
“田老,朱公成起事后,如何拿下了庒县,又如何弹压的盐工,为何如此轻易拿下了灌、泰两县?那杨思茅又是何许人也。”
沈云卿始终认为,即便是方二虎活着,也不应该如此迅速拿下海通三县,因为他不是本地,不了解地形,不知道民情,尤其是盐工的内部情况。
要移除盐工危害,并迅速拿下三个县,得有熟悉本地情况,而且还得是有智略的谋士出谋划策,所以重点不在方二虎,在这个杨思茅。
就跟很多历史桥段一样,朱公成撞上杨思茅纯属偶然,方二虎被杀后,朱公成为其报仇,组织起青壮年决议谋反。
去找盐工报复的半道上,正巧遇上从海通州城办事回来的杨思茅,朱公成看他是个读书人,一定有文化,所以就把他给扣下了。
朱公成是个聪明人,他不识字,方二虎的被杀让他意识到,不识字肯定吃亏,得找个人出谋划策。
可话说,随便截一个人当狗头军师,能管用?朱公成就能信他?
可不,朱公成立马让人打听,这位杨思茅还不是等闲之辈,果断去把杨思茅的一家老小给扣了。你不给我出谋划策,我先让人给你爹吃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