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几日的严寒,气温开始慢慢攀升,不过天气又转阴了。
烦人的冬雨断断续续的下着,将地面淋的湿漉漉的,让身处野外的人类异常难熬。
箕军营地上空,除了阴云之外,还笼罩着浓重的愁云惨雾。
数千青壮男人缩在树枝搭成的简陋棚子里躲雨,营地里一片死寂,既无人活动,也没人出声。
各处的火堆早就熄灭了,也无人理睬。箕兵们把身上衣服、蓑衣裹的紧紧的,个个面目呆滞,双眼无神,就像一群行尸走肉一般。
这已经是突围之战失败后的第三日了,每个箕兵都知道,箕军已经彻底完了,他们面前只有两条——战死或者为奴!
箕国人性子强硬而高傲,就像他们的老侯主一样。刚战败时,几乎所有人都想要战死,特别是贵族军官,他们宁死也不为奴。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绝望情绪逐渐将众人的自尊腐蚀的千疮百孔。直到今天,绝大多数人心里都盼着斗耆国人赶紧冲进来,干干脆脆的杀了自己,就算抓来打为奴隶,也比这样煎熬着好。
但那可恨的斗耆国人就是不动手,只在两头堵着,既不进攻也不来劝降,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让被困的箕兵心里更加纠结痛苦。
箕候的帅帐里,一众军官们围着箕候,也都沮丧的谈论着和这件事。
“斗耆国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要打要杀快点来,这样耗下去,我都要发疯了!”
“莫非是想耗光我军粮草再攻?呵,没必要啊,我军现在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
本来打算在突围时安然而去的箕候,记挂着麾下将士,又不得不坚持着活下来。
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像具干尸一样躺在榻上听完众将的议论,才气息虚弱的说道:“斗耆国人不想杀人,只想捕活人为奴。围困不攻,是见我军仍有死志,想消磨我之志气也。”
“如今,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劝降之人也该来了吧。呵呵。”
总算解脱了!众将心中都暗暗一松,同时又涌出一股悲凉,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当奴隶。
帐内众人一时皆无语,左官面色苍白的问道:“那……侯主是要我们……降?”
箕候没有说话,沉默良久,才长叹道:“唉,老夫想死都不敢死,总是放不下你们。”
“我还有一策,就是投降鄣国,只要章堰答应能释放尔等贵人,我就全军投降与他。汝等以为如何?”
他缓慢转动着眼球,扫了诸将一遍,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唔?”
众将的木楞的眼神一下活了过来,都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箕候的话语。
他们不愿为奴,更不想做一个贱奴国主的奴隶。比起斗耆国,鄣国就容易接受一点。
更何况,鄣国还有谈判的余地,斗耆国则完全是无条件投降,贵人们绝对逃不掉那贱奴国主的苛待。
箕候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道:“不过就算章堰答应,实施起来也不容易,因为他必须要把我军从斗耆军的包围中救出来才行。”
“以章堰的胆气,估计不敢袭击斗耆军,但是他又贪心,肯定舍不得送到嘴边的肥肉,必然踌躇不决。”
“前日我就派出使者过去谈判了,按说早就该回来了,可是直到今天都没有回来。看来章堰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唉!”
众将心中齐齐一叹,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
箕候见他们如此依赖自己,就像看着无能的儿孙一样,心里又怒又怜,语气严厉的说道:“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放弃!”
“既然章堰下不了决心,我们替他下决心。”
他逻辑清晰的下达了一系列命令:“挑几个合适之人,扮作逃兵往投斗耆军,告知斗耆国人,鄣国已经和箕国暗中结盟了,准备偷袭云山斗耆军。”
“另外再派忠心死士,假做联络鄣军,过斗耆军防区时,故意被抓,让斗耆军自己获得鄣箕暗通之消息。”
“诸位再努力一把,将士卒带到正面,做出秣马厉兵,准备再战的姿态,以迷惑斗耆军。”
说完这些,箕候歇了好长时间,才道:“上次鄣军暗纵诸师,两国已经不再信任了。这番计策,即使不能让鄣军救我,也会让两国互相敌视,甚至有可能发生火并,我军就可以趁机逃脱了。”
“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计成与不成,就看天帝保佑不保佑我们了。”
箕候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天帝,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啊!
众将皆神情严肃的朝箕候拜了一拜,正要离开时,忽听外面有人叫声:“斗耆使者求见!”
帐内之人同时一楞,都朝门口望去,左官见箕候没睁眼睛,忙道:“让使者进来。”
就见布帘一掀,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走了进来,看了诸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到僵卧的箕候身上,长出一口气道:“总算还能见到箕候了。”
说着来到箕候榻前,恭敬的伏拜一礼道:“宿伯淖,拜见老侯!”
“宿伯淖!”
众人皆惊讶的看向此人,连奄奄一息的箕候也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身前之人。
“聂侯听俘兵说,老侯病重,已是弥留之际,怕来不及见到老侯,立刻派我来拜见。”
宿伯淖附身观察着箕候,表情关切的问道:“老侯可还能讲话?”
“哼,本候还没死,怎么不能说话!”
箕候面上现出怒气,语气不善道:“宿淖小子,没想到你竟敢对彭居江下手?呵呵,他可是彭侯最宠爱的儿子。彭国乃东南第一强国,又距你宿国不远,下次彭军再来,你可就没有怎么好运了。”
宿伯淖眼角一跳,冷笑道:“若非彭居江欺我太甚,我小小宿国,怎敢去捋彭国虎须?哼,宿国现在已经依附斗耆国,就是彭国再来,也有一搏之力。无论如何,我宿淖绝不再受彭人欺辱!”
箕候神情怪异道:“彭居江不过羞辱你而已,斗耆国却差点覆灭你宿国,怎么看你都应该恨斗耆国胜过彭国,而你却……啧啧,老夫实在弄不明白你的想法。”
宿伯淖被说的脸色发红,闷了半天才道:“斗耆国和宿国是国战。当今之世,弱肉强食,弱者被强者吞灭,乃大势也,怨不得别人。”
“宿国和斗耆国虽然在战场上厮杀过两场,但我并不恨他们。在战争之外,那斗耆国主聂伤对我和宿国可谓仁义,并无一丝一毫的羞辱加之吾身,我们二人不但没有私仇,私交还很不错。”
“而那彭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