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特务!”这个姓蒋的指导员一句话就给我盖章定论。
我想辩解,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任何辩解自己的理由。
精细到可以直接给军、师前指用的美制地图,那上面的标尺还是英里。
军帽上的枪眼,一眼就能看出足以致命。
美军并没有大规模配发的小口径手枪,和那压得满满的两个弹匣。
还有一支已经几个月前就回国的部队番号,一个已经不存在的连队。
它们都是真的,但它们却不会有任何人相信是真的。
如果不是我的亲身经历,这样的东西摆在我的面前,我也根本不会相信。
我想说,我是1950年10月底从东北入朝参战,那个时候军装上所有的中文标识都被扣掉。连长说,我们是志愿军,为了保家卫国不得不参战,就打一仗,赢了就回国。
我想说,我参加的第一场战斗,就差点丢了小命,更是被吓得瘫在地上站不起来。朝鲜寒冷的冬天让很多战友冻伤,但我们连因为用雪摩擦四肢,没怎么出现冻伤的事情。
我想说二次战役的时候我们完成了对联合国军的穿插合围,并且追击美军上百公里。更是在湖边的小高地上,和垫后的日本雇佣兵展开激战。他们不被承认,也决不投降。
我想说三次战役的时候,一个营打成了一个连,却终究没能将敌人全部吃掉。那场仗后没多久,六连就整合成了师直属侦察连。整合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后面送不上来兵员补充部队。有一天,一大早上,班长神神秘秘地要给我介绍一个师傅。
我想说我参加过横城反击作战,侦查过敌人炮兵阵地的位置。也保护着我们自己的炮观员深入敌后,炮袭敌人阵地。四次战役的转移阶段,我们曾营救友军被包围的部队。
我想说,我和他们一样, 一个月之前跨过了趁夜临津江,那时候还觉得能够一战解放汉城。63军一个受了重伤截肢的小战士还一脸不屑地说,用一管牙膏的时间,就能把美国鬼子赶下海。
可是这些都不会有人信的,或许不等我说完,我就得挨上一枪。
我想了想,那些话什么也没说,决定埋在心里。
我说:“我们师的野战医院可以证明我们连队的存在,野战医院的很多人都可以证明我身份的真实性。”
这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很无奈。这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因为我自己根本证明不了我自己。
姓张的连长脾气不好,对蒋指导员嚷嚷着,说我这是拖延时间,还威胁我让我说实话。
但我不理会,我知道部队的纪律。我也并不害怕,因为我本来就行得正,坐得端。
姓蒋的指导员听了我的话倒是笑了笑:“你这小鬼挺聪明,知道我们现在没法找到你说的野战医院,也没法证明你所说的事情真伪。所以你讲出这么一个话,就是想要拖延时间。”
我说:“对,我没法证明自己是真,但你也没法证明我是假的。你可以把我移交上级部队,他们可以有办法证明我。”
顿了顿,我又跟姓蒋的指导员说道:“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宝鸡、岐山那边的?”
姓蒋的指导员猛地看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我说的也是陕西话。
这我倒是很理解,眼前这个连队的兵,来源似乎都比较单纯,我目前也就只听到了河北口音和陕西口音。可能有几个陕北的,但没听那么清楚。在他们看来,河北口音和陕西口音,已经听得非常习惯。即便是听见我的陕西口音,在我没有说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不一样,我整个连里,就只有我这么一个陕西人,其他人说的方言杂七杂八的。我们连里,东北的、河南的、河北的、山西的兵都有,甚至还有蔡宁那样的南方兵,说起话来‘得啦得啦’的。
所以我最初听到他们的陕西口音,马上就觉得非常亲切。对我来说,乡音对我的震撼和冲击,要比他们厉害的多。
“你也是陕西人?”姓蒋的指导员问道。
“我是西安的!”我听出来,姓蒋的指导员语气缓和了许多。显然他对我这个在异国土地上突然冒出来的西安人,来了兴趣。
虽然极不情愿,但是姓张的连长也不是无脑之人。看我这么自信自己的身份,也开始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