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梣亲自将涂云开梓棺送入涂府, 涂夫人已经不寝不食数日, 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走精神气的骷髅架子, 苍老了十岁。
梓棺停放进灵堂,涂夫人强烈要求开棺验尸, 无论别人怎么劝,她都不为所动,双眼、脸颊凹陷下去,拼命砸棺道:“快给我打开, 我要亲自打醒,打醒这个……这个不孝的混小子。”
八名侍卫将沉重的棺盖打开,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腐烂气味散发出来,不少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或是做出了抱腹难忍的神情。
唯涂夫人和皇太女, 仍维持着原来的神色, 一个悲惨绝望,一个面无表情。
棺内的人已经腐烂了,李靖梣看不见他的头,但却能看见他的鞋袜,已有尸斑洇出来。
涂夫人虽然听说儿子死前曾遭人虐待, 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脸几乎完全变了形。有一瞬间她以为棺材里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心中一喜, 继而看到他手腕上那条小时候上树掏鸟蛋被尖刺划破的疤痕, 整个人先是经历了一段失语的过程, 既而喘不上气似的仰面倒了下去。
“夫人节哀!”李靖梣连忙上前劝解。
“呵——呃——呵——呃!”那骷髅样的人犹如被卡了喉咙似的,从咽喉深处发出吓人的哽咽声。
“夫人!夫人!快来人!叫大夫!”
老仆拿中指使劲掐她的人中,终于一声长“呵——”,涂夫人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双眼通红,满脸阴煞,犹如厉鬼。
“夫人,您节哀吧,少爷已经去了,您不要让他泉下难安啊!”众人纷纷劝解。
那人嘴角留着涎液,颈部像是不能转了似的,缓缓地把眼珠划到眼角位置,瞄着距自己不过两三步位的李靖梣。一股凶狠至极的眼光迸射出来,“你还我儿子的命!”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涂夫人挣开了仆人的双手,朝李靖梣抓来!
云种见状,猛然伸出一掌,将其击飞出去。跨前一步,手握住剑柄,怒喝道:“谁敢造次!”
涂夫人捂着胸口,重重地倒在地上,好久没有喘出气来,丫鬟赶紧将其扶起来,那老仆正要上前理论,云种“刷!”得拔出半截残阳剑来,凶冷地瞪着他:“敢犯殿下者,无论何人,一律格杀!”
仆从胆寒,露出怯意。这时,李靖梣忽然转身,举起手,给了云种一记响亮的耳光,疾言厉色道:“混账东西!国侯夫人也是你能冒犯的,来人,把他拉下去,抽五十鞭子!”
云种感觉耳中轰鸣声不绝,有丝委屈,又有丝羞愤。但他也是个有倔性的,把剑收好交给属下,郑重吩咐:“殿下安危交给你了!”朝李靖梣躬身一拜,扭头大步朝外走去。部下接替云种位置,继续守护李靖梣。那老仆毫不怀疑,若再有人敢冒犯皇太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涂夫人被扶到了座椅上,仍没有缓过气来。李靖梣走过去,致歉道:“夫人恕罪,属下冒犯夫人,本宫已经责罚,让夫人受惊了,靖梣为夫人赔罪。请夫人看在皇长孙的面子上,莫要太过伤怀。否则,靖梣良心难安。”
涂夫人虽然喘不过气,仍用恶毒的余光冷视着她。不过,此后没有再向她攻击,只是像失魂似的望着棺材,不住地喘气。
晚上,一个黑衣人潜进了李靖梣的书房,向早已等候多时的皇太女复命。
“涂夫人已经认准了殿下和涂云开的死有关,无论属下如何开解都不能扭转其意。甚至听说了殿下扒坟的传言,她还嗤之以鼻,说:‘这就更证明了,那些传言是虚假的,她肯定在隐瞒什么!’还让属下给定国侯寄一封信。”
说完把信送交到李靖梣手中,李靖梣阅毕,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涂夫人对人心的把握实在精准,别人都没有看透的事情,只有她一眼就看得透透的。大概是因为,只有她才是全心全意为了涂云开。
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药包,交给来人:“这是一包疯药,吃下后了无痕迹。你拿去,好好照顾她。”
“遵命。”
黑衣人遁去后,李靖梣合上了许久没有翻动的书,到窗台旁推开窗子,仰望着头顶上圣洁的半轮明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影子,在这寂夜里是如此卑鄙、龌龊、自惭形秽!
趁着夜深人静,她走进了云种房间,一推门见云栽也在。二人忙起身迎接。
“不要乱动。”李靖梣忙阻止云种下床的动作。
云种羞得无地自容,忙拿被子往身上遮,“殿下,您怎么来这种地方,您不该来的。”
“我来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不重。”
“还说不重,你可知云栽的眼睛,几时这样红过?”云栽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云种脸一红,趴在枕头上,不知说什么。刚才那一番折腾,屁股上的伤感觉又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