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跟在后面,谢禅他们的马车自然就停下了,远处悠扬的笛声飘荡到他们这里——带着熟悉的旋律和调式,以及独特的诡异风格。
谢流玉打心底觉得这曲子催尿,因为吹得比谢禅熟练,听得他毛骨悚然,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忍不住炸毛地掀开车帘进来申诉,道:“子婴,这曲子……”
谢禅跪坐在软垫上,这会有些发愣,见谢流玉进来,有些激动地打断道:“就是这首曲子,流玉,这就是《攻心》。”
谢流玉白他一眼,道:“……好像比你吹的还要有曲意。”
谢禅可没那闲心关注这个,只喃喃道:“是温昱,他来了……”说着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不对,巫觋还在,他怎么就来了?”
谢流玉没听清,就凑近了一点,好奇道:“你说谁?”
谢禅略一沉思,道:“流玉,我们等等温昱好吗,就在这里等,”末了又补充道:“他肯定能找来的。”
谢流玉稍微打量了他一遍,疑惑道:“温昱?你跟他已经这么熟了?”
谢禅翻个白眼,“少阴阳怪气,说人话。”
谢流玉却哦了一声,将“不屑”俩大字端正地写在了脸上。
谢流玉:“……也行,只要你跟他在一起觉得开心就好,反正千金难买你乐意。”
谢禅:“滚。”
左右那些人没追上来,劝谢禅别等温昱不太现实,谢流玉便点头应下了,趁着等人的空挡,磨蹭了片刻后又试探地唤了一声,“喂,子婴。”
谢禅漫不经心地应着,谢流玉深吸一口气,道:“我跟阿柚……要成亲了。”
谢禅在想温昱的事,一时没心没肺听了这么一句,漫不经心地应道:“嗯好。”
“……”
谢禅回想起来,猛然间看向谢流玉,“什么时候?”
谢流玉满不在乎道:“本来是打算等你们回来就办的,但现在谢家出了事,可能暂时不行了。”
这句话是实话,谢家出事,谢流玉估计也难逃一劫,这时候办喜事确实不是好时机。
可一想到谢流玉和林柚磨了这些年,好容易磨成正果,如今却因为他们家的事而不得不暂时放下,谢禅心里免不了要难受一阵——毕竟谢流玉并非真的姓谢。
谢禅忽然后悔了,后悔把谢流玉叫出来,后悔告诉他关于谢家的事,若一直瞒着他,也许他们早就成了。
可惜说再多也没有用。
谢禅只是沉默,谢流玉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你也不用在意,反正我们不急,没有谢丞相和陈姨,这场喜事不办也没所谓。”
谢禅认真道:“不会,稍微延迟一段时间,可以先把婚期定下,一个月以后你看行吗?”
谢流玉震惊道:“一个月?太短了。”
谢禅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能搞定一切,再多等一个月,流玉,信我,一个月够了。”
谢流玉想了想,倒也没把谢禅的话当真,只是随口应道:“好啊,我信你,我们家子婴真是出息了,还不知道前路等着的是什么,就敢妄言一个月内搞定。”
谢禅笑了笑,正待说话,那笛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了,紧接着他心口忽然被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忍不住闷哼出声,谢流玉急道:“怎么了?”
谢禅摇摇头,脸色逐渐憋得有些难看,他感觉心口正被刀子剜着,抓着衣襟的指尖也掐得死紧,谢流玉见不对劲,忙大步过来扶他,“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谢禅心口疼得难受,难免有些不耐烦,便推开谢流玉,扔下一句,“没事,巫觋还在,滚你外面守着,要不然他追上来怎么办,你别碰我我就不难受了。”
这时,外面的马忽然受惊似的长嘶了一声,谢流玉看谢禅一眼,只稍微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警惕地回身去掀开车帘应对外面。
然而来人却是温昱,他一脚踩在马背上,手中握着一根笛子,上面的蓝色樱穂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月光衬着他白皙的脸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正在皎洁的浮光下,冲谢禅微微一笑。
不知不觉中,心口那刀绞般的痛感逐渐消失了,谢禅倒没怎么注意这个,只是看着温昱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温昱足尖一点,瞬息之间出现在谢禅面前,他弯下腰,稍微凑近了谢禅,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也生气了?”
谢禅感觉不太自在,往后靠了一点,但也下意识地看着温昱的眼睛,开口道:“没有,谁都说我脾气好。”
谢流玉觉得他们这姿势有点怪怪的,毕竟此地不宜久留,他忙咳嗽一声,出声提醒道:“该走了,再不走,巫觋要追来了。”他说罢又忍不住瞥了他俩一眼,还是觉得怪怪的,便摇摇头,疑神疑鬼地出去驾马车了。
谢禅不知道温昱弯腰瞪着他这个姿势累不累,反正他看着挺累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良久后,谢禅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忙开口道:“好了我认输,我瞪不过你。”
谁知温昱却不说话,忽然间跪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没反应过来,温昱就倒在了他肩头。
“你别行这么大礼。”谢禅忙扶了他一把,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温昱唇角正滑出一股细血流,谢禅心里莫名地开始起伏,他低声道:“你,碰上巫觋了?”
温昱轻轻闭上双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笛子塞到谢禅手里,又顺手环住了他的腰,“嗯。”
谢禅则炸毛了一句,“我笛子怎么在你那儿?”
“落在假山后,我捡的……”这破借口有点牵强,但随着温昱话音里有些困意,很轻很低,似乎很累,谢禅便一时心软没跟他计较了。
紧接着,温昱又将下巴往谢禅肩头上一抵,低低地嗯了一声,“别动,不用找那些庸医,我休息会就好了……”
他说着又软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嗯哼一声,“给我吹首曲子……就吹《山鬼》好不好?”
谢禅想了想,道:“好……你还真会选。”
于是谢禅就以那让他很难受的姿势给温昱吹了一曲《山鬼》,然而吹完他才发现那小子早就睡着了,简直白瞎他那么辛苦。
说起来《山鬼》这曲子是谢文诚小时候教他吹的,是他初学笛子的第一首曲子,也是这么多年来练得最熟的。
当初谢余真也是跟着一起学的,但谢禅天赋好,听谢文诚随口一指点,初次碰笛子就能吹出短促而清亮的音,半天时间便能断断续续地吹出《山鬼》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