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境(1 / 2)

谢禅去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恭候多时了,但看他们个个脸上像抹了煤灰,实在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一直到他走到殿上,殿内所有官员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一时间纷纷觑着堂上那位的神色,再面面相觑一道后,自行结伴到外面去恭候了。

从前跟方棠待在一起的时候,谢禅就觉得方棠虽然偶尔插科打诨,但言谈举止之间总会隐隐散发出世家公子的气度,虽然惊奇,倒也没想到他会是元太子。

如今方棠紫金袍加身,显得更为精神,唇畔虽是微微翘起的柔和,周遭散发的却是不怒自威。

方棠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刘旻那王八蛋这会正站在方棠旁边,这会看到谢禅,没忍住唉声叹气道:“子婴,你这孩子,怎么老让为兄替你操心哇。”

谢禅忌惮那些人正在外面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把那个“滚”字吞了下去,仅仅冲刘旻翻个白眼后,恭敬地冲方棠行礼,“陛下万安。”

方棠倒也算洒脱,当即从那个位置下来扶他,“行了,要见你一面多难呀?”

刘旻道:“啧,不理我。”

“你用完没完?”谢禅刚想说什么,一眼就看到方棠来到他面前后,内殿走过来一个人——他手里端着一杯酒。

方棠察觉了谢禅的不对,疑惑地回头看,却见一名宦官端着杯酒埋头走了过来,他当即眉头一皱,呵斥道:“退下!”

那宦官吓得浑身发抖,想退但似乎又忌惮着什么,谢禅不想方棠为难,便开口道:“那是给我的?”

那宦官哆嗦着应声,见方棠要说话,谢禅便笑道:“那你先等会,我一会再喝。”

“谨诺。”那宦官只好哆嗦着后退到一旁等候着。

谢禅趁机打趣道:“陛下您那么抠门,一杯酒都舍不得?”

方棠端详了他一阵,谢禅觉得身后毛毛的,心想着早点把这事结束也好,毕竟家里还有个病情有待观察的病人,便开门见山了,“陛下让微臣来这一趟所谓何事?”

刘旻很想开口怼谢禅两句,但多少也顾忌方棠身份,还有一众官员在殿外盯着,便忍下了没说话。

而方棠也没想到谢禅会这么直接,一时还不大适应,“子婴,你别这样,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说话。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谢禅这回只是轻笑,没打算真的叫方棠名字,也不想说点什么来应付他,就只是笑。

方棠也清楚如今他们身份尴尬,是没办法回到当初一起打闹的模样的,“以后就很少见面了,我们朋友一场,没必要跟陌生人那样拘谨。”

谢禅思滤良久后,心里很担心姓温的那小子,便实在有点等不下去,就提醒道:“陛下……”他一顿,又改口轻声道:“方棠,我不想让你为难。温昱还在家里等我,他刚醒过来,我怕还有别的问题,实在很担心他。”

方棠片刻没吭声,谢禅又道:“我曾说过,若他日我得势,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然而你势始终在我之上,我似乎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所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信你。”

方棠苦涩地笑了笑,又看谢禅一眼,无奈道:“我听过一句话——朋友二字太过沉重,单凭一人之力是绝对没办法担起它的。”

谢禅则笑了笑,“若能以一己之力担起来,那才是朋友。”

今天的刘旻可能又嘴欠了,他丝毫不给谢禅面子就扔了句,“凭一己之力担起来的不叫朋友,那叫犯贱——朋友是双方的事,若变成了单方面,不是犯贱是什么?”

谢禅:“你滚。”

方棠道:“子婴?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我不想做任何有损朋友的事,‘朋友’二字我们二人一起担过,肯定也能担到最后。”

谢禅轻轻地嗯了一声,“好,你说,就算要我走也行。”

方棠眼眸动了动,一时竟不好看谢禅的眼睛,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忽而正色了,又看向了谢禅,“子婴?”

谢禅收敛了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便道:“子婴,你记不记得,史书里曾记载过一段有关晋献公的故事。”

谢禅没吭声,刘旻也随之严肃起来,方棠便道:“晋献公有四个儿子——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夷吾和奚齐。有一天,申生遭到晋献公的一位夫人骊姬陷害,导致晋献公疑心病大发,他一时想不开便自尽了。之后公子重耳和夷吾也生怕遭到连累,便一齐逃出了晋国,骊姬的儿子奚齐就自然而然被立为了太子。”

“晋献公死后,奚齐就做了国君,但还没坐稳就被大臣里克杀了——他的儿子继位后没多久也死在了里克手里。”

“后来里克自作主张派人去接公子重耳回国,意让重耳来做这个国君。没想到重耳却拒绝了,里克只好又派人去接回夷吾。对此,夷吾很高兴,还请求秦穆公派兵护送他回国,并答应事成之后,把晋国河西之地送予秦穆公,而汾阳城则给里克。”

谢禅接话道:“但后来夷吾却食言了,他不仅没有兑现承诺,还命令里克自行了断。”他说着忽而口气一顿,又评价道:“奸臣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方棠微微一笑,有些叹息的意味,“对呀,哪怕丽姬再有错,别人也是无辜的,里克犯的可是两重弑君之罪。宫里的恩恩怨怨也就这样了。你跟我不同,我们是朋友也是兄弟——越过君臣这层关系,哪怕天塌了你也会替我顶着。”

谢禅胡乱地猜测了他的意思,面色平淡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我要是没招惹陶晋,你也用不着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

“子婴?”方棠轻笑着打断了,又道:“子婴,小谢王。”

谢禅心下一沉,像有什么东西压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忽而瞥见了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又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了,方棠,我不想你为难,也不会让你为难。”他趁方棠没注意,大步越过他们二人,上前夺了那宦官端的酒,洒脱地将其一饮而尽。

刘旻皱眉道:“子婴?”

谢禅将那酒杯放回去,见方棠愣住了,心里竟莫名有些宽慰,待那宦官退下后,又回身冲方棠笑,“方棠,你是不是夷吾,所以不会失信,我虽不是里克,却跟他一样犯了古往今来的一个大忌,就算你能容得下,别人却不见得愿意让我活生生回去,你不必自责,就像我当年说的那样,只有你懂得理解人,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你一样的想法,若你违背天下人的意愿,恐怕日后都不会轻松……”

方棠却道:“我没觉得为难。”

刘旻也气急败坏地哼道:“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死心眼了?”

谢禅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两人间有了片刻的沉默,谢禅半开玩笑道:“谢谢你,方棠,现在我要走了,要不要抱一下?”

刘旻在一边冒头道:“还有我。”

谢禅“嘁”了一声,先跟刘旻拥抱了一下,刘旻低声道:“我跟阿棠是你朋友,你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随后他和方棠两又人见礼般稍微抱了一下,行了个兄弟间的碰拳,随后相视而笑,谢禅道:“对不住,我办法把阴符令给你,这相当于殷逸的自由,我没那资格左右他的想法,也不该逼他受限于上人。不过请你相信我,殷逸很快就会回幽州,他向来说到做到,我们跟他一起回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不会威胁到你。”

见他要走,方棠急道:“子婴!我不懂得舍生取义,只知道我得护着我的朋友,这点你也是一样的,不是吗?当年你那句话,我的答案从没有变过,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说‘有何不可?’。”

谢禅没太听懂方棠话里的意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了从前的戏言,他多少对那杯酒耿耿于怀——看来方棠似乎听信了一些朝臣的谗言,可偏生他心里又坚信方棠不会这么做,直到那杯酒端到他面前,他也仅仅是动摇罢了。

或许是方棠变了,或许没变,也或许是他变了。

谢禅道:“保重。”

谢禅离开了后没多久,那酒水就在体内起了作用,像是有细细的水流倾入四肢百骸,刚走出宫门,他已经感觉到浑身无力,手脚也有些冰凉,很想找面墙扶着休息一会,但看到宫门口等候着他的一干人等,他一时间又有了力气。

谢余真抱着小馨儿,远远地叫道:“哥!”

殷逸和温昱站在旁边看着谢禅,夏轻兄妹二人都在,这时夏晨柔柔地笑着冲谢禅招手打了个招呼,“谢公子!”

夏轻则道:“子婴。”

谢禅无可奈何地笑道:“你们来干什么?”

温昱的目光始终没从他身上移开,这会轻轻推开殷逸,快走向了他,唇角也微微带着笑意——他的行动很轻松,看样子恢复得很好。

他大步过来,又很快在面前停下,犹豫了一会,没开口说话。

谢禅笑道:“说了我会好好回来的。”

温昱有些慌神,谢禅却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见他眼底有些慌乱,谢禅便收紧了胳膊,自然地往他肩头蹭了蹭,轻声道:“这么想我呀?”

谢余真看不下去,抬手捂住小馨儿的眼睛,夏轻兄妹不自在地偏开头,殷逸则直勾勾地盯着他俩看,口里还啧啧道:“光天化日的,子婴你这么主动真的好吗?”

谢禅冲他翻个白眼,“要你管?”

温昱越来越看殷逸不顺眼,那都是有原因的,他觉得这小子成天除了招摇撞骗什么用处都没有。

在他看来,殷逸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十分之猥琐,浑身上下都欠揍似的,这小子唯一的优点就是不介意他和谢禅之间的事,这也是一直以来自己没打死他的原因。

谢禅就那么任由温昱抱了一会,直到心口忽地一滞,一口凉气被他吸进心口,就仿佛吞了把刀子,竟一点一点地开始在他心上划。

他神色痛苦地闭了词眼,旋即想起在座的所有人,又立马恢复了神色,但感觉有些事再不处理恐怕就晚了,便轻声在温昱耳畔道:“等会再说好不好,我跟他们道个别。”而后在温昱讶异和茫然的目光下,小心地推开了他。

他先看向了殷逸,殷逸倒也识相,跟随谢禅和温昱走到一边,看他们都听不到了话了,没等谢禅开口,殷逸先道:“先说好,阴符令这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我管你跟方棠关系多好,你若觉得我没用了,也别把阴符令给别人,就算别人强迫你给的也不应该。”

谢禅正被温昱环住肩膀,他耐心解释道:“我是想说谢谢你,”他把司阴掏出来递过去,“齐方多亏有你,否则可能就是郸越的天下了,我替齐方千万百姓谢谢你。现在这个物归原主啦!”

殷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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